鳖儿产卵选在春天,往往在夜里。月光之下,一切静悄悄的。你看那鳖儿张开四肢,吃力地爬向溪岸边的沙滩上,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用后肢扒出一个小沙坑,然后自己卧在小沙坑的上面,再用前肢拨沙子盖住自己。盖好了就开始产卵。这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的。鳖儿产完一窝卵,要好几个时辰,因此产卵时的鳖儿是最危险的。往往一被发现,就要被人一锅端。鸿飞非常了解鳖儿产卵的规律,因此往往顺利得手。
那次月夜,万籁俱寂,鸿飞约了我和纯鸟,带着鱼篓来到杨梅溪边一片沙地里。他要求我俩离岸远一点的地方埋伏起来。关闭手电筒,不能发出丁点儿的声音,我与纯鸟照办了。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岸边的沙地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然后退回到我俩埋伏的地方,也跟我俩一样埋伏起来。
此时,一切都显得非常寂静,风儿不吹,草儿不动,万物都在无声无息之中。唯独那溪水流淌时发出的有节奏的淙淙声充斥于耳。我们静候了两个小时,还不见鳖儿出来产卵。纯鸟有点耐不住了,要求到别处去看看。鸿飞突然做了个手势制止纯鸟,我们侧耳倾听,也听到了有怪异的沙沙声。这声音有点儿杂乱,慢慢逼近沙地,随后又听见拨沙掏沙的细小的声音。我们预计是鳖来掏沙坑产卵了。我们再静候了一会儿,直到没有一点儿动静的时候。鸿飞说可以去捉鳖了。纯鸟打亮电筒,一马当先跑向沙地,鸿飞与我紧跟其后。我们分别用手电筒照着观察沙地的每一个角落。发现沙地上有七八处被什么东西翻弄过。于是找到这些地方,拨开沙子一看:一个黑乎乎的家伙就展现在我们眼前,那就是正在沙坑里产卵的鳖。我们用力摁住鳖背,从尾部伸手到鳖腹下面,用拇指与食指配合着拿住了。好家伙总有三斤多,还在张嘴咬人呢!可凭它怎么伸长脖子,也咬不到我们的手。
我们将这只鳖放到鱼篓里,纯鸟还要拿那鳖刚产下的几枚鳖卵,鸿飞制止了。后来我们如法炮制,捉了八只鳖。而产下的八窝鳖卵我们一枚也没拿。据说这鳖是很有灵性的。春天它爬到沙地里产卵,利用夏季强烈的阳光照射孵化鳖卵。它打窝的地方,这一年最大的水正好淹到那里。多有预感哪!利用阳光帮助自己孵卵,利用大水把自己的子女带到水中。鳖可真算得上是自然界中的灵物!
入秋以来,鳖儿长得十分肥美,因为这时水中的食物非常丰盛。鳖儿常常吃食田螺、泥鳅。此时溪中的田螺、泥鳅既多又肥,食物来源不断,鳖儿非常活跃。经常要从窝里爬出来活动:它们或者浮出深潭的水面呼吸新鲜空气;或者爬到水边石头上晒晒太阳;或者游到水中觅食,甜甜美美地吃一顿;或者游到同伴那儿去寻欢作乐……
几场雷阵雨后,水里夹杂着大量的泥沙,搅得混浊不堪,因为缺氧鳖儿在水中十分烦闷,因此,它们常常要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可这给它们带来了灾难。那次在三里潭,因为在混水中发现了三只鳖儿在水面露头,阿彪飞也似地点燃鱼炮扔个正着,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潭中水儿被炸成一股大水柱,那大水柱向空中直冲,准有两丈来高。过了一会儿,波平浪静。我俩就发现两只鳖当场被炸仰翻在水面。我飞速游过去,一手一只捉了回来。我俩再游过去在鱼炮炸成的坑里寻找,又发现了两只,旁边还有许多的鱼儿。我们一并捉了过来。双手拿了许多鱼,嘴巴里叼了两只鳖。据说第二天早上,还有一只受伤的大鳖游出来被别人捉走了。算起来这一炮我们共炸了五只鳖,还有六七斤鱼。水里有水蚤和水虱,它们往往寄居在鳖儿身上,专门吸食鳖儿的血液。而鳖儿只能任凭乱叮乱咬,实在无法摆脱。再说鳖儿体大笨拙,行动缓慢,这些缺陷给它造成很大的损失。不过它也有摆脱水蚤、水虱的办法。那就是浮出水面,爬到水边的石头上,让强烈的阳光帮助它摆脱水蚤、水虱。水蚤、水虱是水生动物,不能离开水的,一离开水就会被活活的晒死,最终都被晒成干。故乡管鳖儿爬上大岩石晒太阳叫做“团鱼晒蚤”。鳖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晒一次太阳,每晒一次太阳总得半个小时。这时它是很危险的。蚊子飞过来要叮它。如果被蚊子叮了,它就会得病死去。因此,蚊子是它的冤家。然而,鳖的骨头烧香,蚊子闻到了也会立刻死去。真是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啊!最危险的就是人了。在人们迅猛的袭击下,它往往来不及逃跑,就成了人们的盘中美餐了!
那一次去十八渡,我、父亲、老李三人在山坑边上赶路,发现小水潭边一块岩石上趴着一只鳖在晒太阳。我捡块小石头对准那鳖扔个正着,只听见扑的一声,鳖儿惊恐万状,慌忙从岩石上滑入水中,正所谓慌不择路,那鳖儿见没地方躲藏,就一头钻进那岩石底下。那儿水很浅,岩缝也不深,只藏得住鳖的头部,那尾部就裸露在外面,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的。于是走过去伸手从它的腹下抓住了。拿回家一称,三斤多重哪!
秋后,水稻丰收了。稻田里的水全放干了。我和纯鸟提着鱼篓去捉鳖。一块田一块田地寻找,发现田中泥土里有大拇指一般大的洞洞,就用木棒撬开泥土。好家伙,一只大鳖还躲在窝里呢!我们一伸手就把它给捉住了,这样我们找了好多稻田,总共捉了七只,都装进鱼篓带回了家。隔了几天,我们又想去溪水中钓鳖。准备了一些猪肝、泥鳅、蛤蟆。在两米长的丝线上绑了半寸长的铁钉或竹钉,再在钉上装上猪肝之类的诱饵,丝线另一头穿系在竹木桩上,竹木桩是用竹子或木头削制而成的,很像匕首。傍晚,我们吃过饭就带上这些用具去往溪边。专门寻找有沙滩的水潭。先仔细观察一番,看看有没有鳖儿留下的痕迹。确定有鳖活动,我们就把带钉的诱饵连着丝线放置到比较隐秘的水潭中,再把竹木桩钉牢在泥土里。接着又如法炮制。一条溪流中大大小小的预计有鳖儿活动的水潭都放满了诱饵。专等鳖儿来上钩!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背着鱼篓去收鳖。大大小小的水潭里的诱饵全都被什么东西拉走了。我们找到了竹木桩,拉着丝线。不一会儿,纯鸟拉出了一只小鳖用手捉住了。鸿飞拉出了一条溪鳗,用鳗剪夹了。青苍拉出来的是一条水蛇,他狠狠地将水蛇打死,取了线钩。我拉了一会儿,感觉线上有物拉着,还在往前走动,于是走过去,在潭底发现了一只大鳖带着丝线正往岩洞里钻,我拼命地拉住,不让鳖儿进洞。一个往岸上拖,一个往水中拉。僵持了一会儿,我预计着这丝线很坚固,承受得了。于是一使劲将鳖儿拖到岸边,再伸手迅捷地将鳖抄到沙岸上,捉了,放进鱼篓里。
天亮的时候,我们将鱼具全部收回了。每个人都捉了两三只鳖;河鳗、黄鳝、鱼儿都有。有几处的竹木桩上的丝线被拉断了,大概是什么大家伙光顾,伙伴们只得将竹木桩收了。 入冬之后,天气一天天冷起来,山乡易下雪,几场寒雪下来,水中结了坚冰。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白茫茫的。天寒地冻,水瘦山寒。那凛冽的朔风吹来,冰冷刺骨。这时,大人们往往带着鳖枪去捉鳖。那鳖枪头是用纯铁打制的,很尖锐很锋利,装在长竹竿上。大人们拿着鳖枪到深水潭里,用枪头每个角落一寸一寸地戳,如果遇到潭底有软物,就用力使劲戳下去,然后提上来,可怜的鳖儿从背上到腹部被戳了个透通。它还被戳在枪尖上,四脚在空中抓舞呢!我们不喜欢这种残忍的捉鳖方法。于是带着锄头与竹篓去挖洞捉鳖。
鳖儿入冬之后往往要钻进泥窝里。因为泥窝里能保暖,更有安全感。但需要空气。于是它们在泥坎上打出个小洞洞,让清新的空气流进来。可是这就给人流下了踪迹。我们就是专门往水潭边的泥地里找。发现有小洞洞就挖。挖了老半天了,还不见鳖儿的踪影。鸿飞说这可能是黄鳝留下的洞吧,我说黄鳝洞没有那么大,于是继续挖,洞越来越大快挖到水潭边了。预计已挖到水流下面去了。再挖了一会儿,终于挖到了大洞;里面有七八只鳖互相叠在一起,挤满了整个大洞。故乡管入冬后鳖儿相叠在一个泥洞里叫“鳖塔”。我们真是造化。千年一遇的鳖塔被我们挖到了,都装进鱼篓里。后来,大家又分头找洞、挖洞,稀稀落落地挖了几只。挖得满头大汗。汗水被寒风一吹,浑身冰凉凉的坚持不住了,于是就提了锄头,背了鱼篓满载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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