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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谒纸圣

时间:  2024-03-12   阅读:    作者:  赵亚亚

  洋县因有朱鹮而闻名遐迩,蔡伦因发明造纸术而妇孺皆知,但许多人不知道蔡伦被封为龙亭侯,他的封地、葬地和造纸实验地均在洋县。

  读书,教书,我半辈子都在和书和纸打交道,2023年国庆节淋漓的秋雨中,我们有机会去参观蔡伦墓祠,拜谒纸圣。

  蔡伦墓祠有三美:建筑美、古木美、技艺美。

  蔡伦祠坐北朝南,山门、拜殿、献殿、蔡候祠都位于中轴线上,左右对称,红砖绿瓦,雕梁画栋,古朴典雅。每座建筑面积不大,但规格齐全,与蔡伦龙亭侯的身份契合。特别是殿门上的楹联,均由古今名家题写,高度赞扬了蔡伦造纸术对于世界科学、文化的传播产生的重大作用,“若无先生神笔如何走龙凤,幸有蔡侯青史方能留丰碑”。

  穿过祠堂是一处独立的院落,进入仿古式的垂花门,漫步二十多米长的甬道,重檐歇山顶式的祭亭矗立在眼前,亭内正中间立着“蔡伦墓”的巨大石碑,这三字由赵朴初先生题写。墓冢是与关中塬上众多的汉家皇帝陵一样,呈覆斗式,青石条砌边,青砖包面,秋雨淅沥,墓冢上部青草茵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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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德无言,大行至简。”墓祠简朴素雅,但又庄严厚重,与这个为世界文明作出巨大贡献的发明家气质相吻合。

  面对造纸术这世界文明史上的丰碑,一代代热爱文化的人,数不清的赞美语言在这里都显得苍白无力。幸有墓祠内的一株株古树,无声地、长久地替我们守护着这位伟大的发明家,用枝枝叶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表达着后人的敬意。

  拜殿门前的两株古柏都已过了千年,树干高入云霄,没有多余的枝条旁逸斜出,树皮皲裂,苍苔如绣。而蔡候祠前那株一千七百多年树龄的金桂树,古老盘旋的树干撑起伞盖般的枝叶,无数金黄色花朵争先恐后挤出深绿的树叶,将馥郁的花香尽情播撒。游人们在此刻选择闭上眼睛,静享着古树甜蜜的问候。桂花香,书纸香,一起长久地滋养着我们的肉体和灵魂。

  踏着桂花香,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我们来到了墓祠西侧的纸文化博物馆,这里花木扶疏,景色幽美。一捆捆构树皮经过铁锅蒸煮,搓洗捣砸,加石灰水澄清,十二道工序,费时费力,绝不像纪录片《一纸千载》中舞蹈那样轻盈。

  造纸不仅需要充足的体力,更需熟练的技术。胖胖的造纸技术传承人拿起切纸浆的大铡刀,手起刀落,一尺来厚的卷料他轻松如关公削泥,引得游客一阵阵惊叹。他亲自下到纸槽旁,用纸杖使劲搅动纸浆之后,将画框一样的纸帘放入水中,晃动提起,捞出一张完整的纸张。他娴熟地揭下,游客啧啧称赞。造纸技术传承人热情地邀请小朋友下到纸槽边,手把手地教孩子们们捞纸。当孩子们看到自己捞起的纸张地时,小脸蛋上洋溢着自豪。最后一道工序是晾纸上墙,游客大多手执刷子,将纸张平展展地晾晒在墙上。抚摸那带着植物印痕的纸张,轻嗅带着草木清香的纸张,蔡伦造纸的十二道工序不知不觉熟记心间。游客情不自禁地集体鼓掌,为传承人精湛的技艺喝彩,为以蔡伦为首的古人智慧点赞。走进新时代时代,蔡伦造纸这项非遗技艺只有被体验,才能被热爱,被追捧,被扩散,被传承。

  蔡伦在历史被定义,被熟知,是因为他发明了纸。但他的人生绝不像一张纸这么轻,这么薄,这么简单。蔡伦十三岁做了太监,成为刑余之人。是家贫卖入宫中,还是除了籍没为奴者?不得而知。《后汉书·蔡伦传》中蔡伦的出身不详,就足以说明他出身卑微。不仅卑微,宫人还被世人瞧不起。司马迁曾在《报任安书》中写自己被处以腐刑之后,“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蔡伦少年时代就遭遇这些,没有心结,几乎不可能。而且随着年龄增长,看着同龄人娶妻生子,心有千千结,绝非夸张。

  命运给了他一手烂牌,可蔡伦硬是打成了同花顺。史书记载:“建初中,为小黄门。及和帝即位,转中常侍,豫参帷幄。伦有才学,尽心敦慎,数犯严颜,匡弼得失。”是锥子搁在裤兜里,要么出头,要么扎人,蔡伦这把锥子,两点全都做到了。他侍奉过四个幼帝,投靠两个皇后。近水楼台先得月,皇宫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他的官职,从小黄门做到中常侍,后封为龙亭侯,邑三百户,后来又做了长乐太仆,官职节节攀升。且忠心耿耿,敦厚谨慎,直言进谏,匡正皇帝得失。

  在官场,他顺风顺水;在制造行业,他是个大国工匠。史书上说,蔡伦用树皮、麻头及破布、鱼网造纸。皇帝嘉奖他是个能工巧匠,从此天下都跟从他用这些材料造纸,世上遂有“蔡侯纸”。也许有人认为,发明都是其时代的产物,蔡伦不发明纸,还有另外的人发明。但美国人迈克尔·哈特说得好:“造纸术的发明远比世人想象的更为艰难。它需要一个发达的国家做背景,并且还需要杰出的个人天赋。”蔡伦就是把个人天赋在恰当的时机,充分发挥出来的人。

  但是蔡伦这把锥子,最终刺向自己。当初他受窦太后的旨意,诬陷汉安帝的祖母宋贵人。等窦太后驾崩,安帝亲政,深谙宫廷斗争的蔡伦,自知小命岌岌可危。史书上说:“伦耻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饮药而死。”简单地说,不等皇帝老儿来要他的命,他自个儿洗了个澡,把身体弄干净,换了身体面衣服,戴端了帽子,然后饮一杯毒药,清醒地走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或许他早已厌倦了这种耻辱的生活,他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但是自主选择了自己死亡的方式。就凭这一点,蔡伦是条汉子!

  蔡伦因宫廷争斗而殒命,但一个人只要为人类做出了贡献,他一定会被历史铭记。何况他是纸圣呢!鲁迅先生说过:“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

  拜谒蔡伦墓祠,致敬纸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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