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日,晨起,喝母亲煮的红薯粥一碗,食鸡蛋一枚,小菜若干。倘父亲在,可围坐小谈。
往常此时,是父亲最忙的时候。原因是过了小满,端午节就不远了,艾草也到收割季。艾草收割的前后,看艾草、割艾草、理艾草、送艾草,父亲显得特别忙,包括总是脚步匆匆,赶着端午那天早上给我送最新鲜的艾草来。所以,一到小满,艾草的香味就来了,飘香就是一年。
父亲退休后,家里在月亮山上买了有院子的私房,在私房后面,陆续买了一些别的老人以前开荒种菜后来却种不了的菜地,从此,这些菜地就成了爸爸的工作岗位。一年四季,家里的蔬菜几乎就没有买过,也没有缺过。其实,家里完全吃不了那么多菜,爸爸也不像有的退休老人那样会在菜场门口卖菜,可爸爸就是喜欢种菜。种的菜,自己家吃不完,经常送给熟悉的工友或邻居。挖地,浇水,挑肥,下种,栽菜,搭架子,辛苦劳动,难道就为了吃那一点菜吗?见他老人家辛苦,我常常反对他种那么多的菜。可反对无效,爸爸继续在种菜路上我行我素,独自“享受”他的成就,还在菜地边的坡地上种了大块土地的艾草。爸爸离开故乡几十年,一生没有伺候过土地,退休了,反倒与土地特别地亲近,可能也是父亲对故乡怀念的一种方式,既然我们反对无效,就随他吧。
每到小满,种在菜园边坡地上的艾草都有半人高了,散发的香气愈发浓郁。妈妈也开始嘱咐爸爸:注意着点菜园,莫让快成熟的艾草又被人偷偷割了去。月亮山是城中山,城里人多,菜园又在路边,芳香的艾草总是特别受人欢迎,也就有了屡次艾草被莫名“收割”精光的情况发生。艾草是一年生草本入药植物,这样有了一两次,也就是一两年,于是就长了记性:逢小满后,多看着点菜园边的艾草。这也就成了爸爸惦记的事情。凌晨早起去看,中午饭后去瞄,夕阳下山时也要过去看一眼,看着看着,艾草就成熟了,插艾草菖蒲于门楣和窗户之上的端午节也就到了。
说起艾草,就不得不说说对艾草的记忆。这些记忆,都是和父母对艾草的喜欢有关。
小时候,对艾草的记忆并不浓烈。真正对它有深刻的记忆,是在自己、大弟分别都成家各自有了孩子之后。大侄子和女儿年纪相仿,俩孩子都是我的父母照看长大,便有一起共同成长的童年记忆。那时,每逢夏天到来,爸爸总要将头年的陈艾用清水洗去灰尘,然后掰短放钢精锅里,在炭火炉上煮水,煮上黄黄的满满两大钢精锅浓俨的艾草水,倒在大脚盆里,兑上凉水,让妈妈给俩孩子一个一个地洗澡,说三年陈艾就是药,小孩子用艾草煎水洗洗澡泡泡澡,去湿气,不长湿疹红包,也不怕蚊叮虫咬。一个夏天下来,总要这样洗个两三次,俩孩子小时候也真是从来没有出过湿疹长什么红包。孩子们现在说起来,就说记得小时候爹爹给烧艾草水洗澡,水有一股浓浓的好闻的药香,倒在大盆里玩水,真好玩。他们永远记得那艾草的香味。
今天是小满,又到了艾草快成熟的季节。我家里还有七年陈艾,它们是爸爸从前种的。爸爸种过的菜园里,再没有爸爸种的菜,艾草倒是年年翻生,虽然瘦小,没有爸爸从前种的那么肥壮,但是割了一茬,明年又会长一茬。只是我的爸爸,再也不会在端午那天,挑选最壮的新艾,大清早抱着一捆新鲜芳香,上到七楼,喊一声“英,开门呀!”,送到我的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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