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条船,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从来就不曾拥有过一条船,甚至也很少有机会坐船远行,但我仍心存着这样一个奢侈的愿望。每每想到船和与船有关的愿望时,自己也会无缘由地开心起来,仿佛我真的就拥有了一条船,随时都可以往来浩茫的烟水之间一样。有时候,愿望不一定能照进现实,但却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快乐。譬如,我想拥有一条船。
如果能拥有一条船,我就可以坐着船去任何一处船可以抵达的地方,浮家泛宅,优哉游哉,多好啊。船走到一处风光秀美的所在时,我就可以将船停下来,泊在岸边,或是索性抛下船锚,让船浮在平静的水面上,悠然生活在怡人的风景里,于云水间,让自己和船都漂浮成一道别致的风景。只是想想,心里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我喜欢去四姑家玩,四姑家住在一条小河边,河上有一座小石桥,桥头旁的石埠边泊着好多条小木船,其中有一条船就是四姑家的。每次去四姑家,我喜欢坐在石桥上,看桥边泊着的那些船。在晨雾迷蒙、岸柳如烟的清晨,看那些船一条一条被它们的主人撑走,船离岸了,船尾拖着一条向两边漾开的水纹,水纹一轮一轮地拍打着岸,有些不舍,可船还是被人撑走了。
从四姑家撑船上行,可以到达城市的边缘,也可以到达我家村庄附近的大湖边,春夏之交,涨水时,船甚至可以到达我们村庄东边的小河里。有了那条船和那些河流,我家和四姑家的距离似乎就近了许多。四姑家的船,我坐过很多次,但我从来不曾一个人坐过,我不会划船,也不会撑船。况且四姑家的船太小了,并不是我想拥有的那种船,它承载不了我追逐江湖的梦想。可对于年少的我来说,它也曾带给我许多快乐的体验,我知道船行水中的轻快,我也知道在船和水之间,有荷有荇有藻有鱼,在水与岸之间,有波纹如烟的水气,有岸边永远潮湿的柳绿草青花紫花红,它们与我相遇,又一一朝我身后退去,只有船后的波纹和船底的水声一直紧跟着我们,像是要窥探我们此行的目的一般,不离不弃,不远不近。
坐船的体验越是愉快,想要拥有一条船的愿望就愈加的迫切,虽然我仍没有办法去实现。记得有一年,去徽州的丰乐水库玩,朋友租了一条小木船,雇人帮我们撑船,我们清晨出发,沿着曲折的岸,向水库的纵深处划去,高峡平湖,山势蜿蜒,船行曲曲折折间,一路风景,真想系缆石岸,于山水间,以船为家,就此卜居。
世上爱船的人不少,喜欢船居者,也不乏其人,如张融、张志和、陶岘,赵子固等人,明朝人袁中道恐怕是船居生活最积极的拥趸者。他曾写过两篇短文,《前泛凫记》和《后泛凫记》,专门记述他在船上生活的种种体会,读来非常有趣。
袁中道在《前泛凫记》的开篇即写道“天下之乐,莫如舟中。”“予在万历己酉,市一小楼船,曰汛凫,取《离骚》中‘汛汛若水中之凫’意也。”袁中道不仅喜欢船居生活,还买船自居,春秋以游,在船上,一住经月,甚至数月,凡此,“往来烟云间,二三十年足矣。”
船居生活,苦乐自知,袁中道说:“然舟之在大江也,虽汪洋可观,而其惊怖亦自不少,故乐少而苦多。惟若练若带之溪,有澄湛之趣,而无风涛之险,乃舟居最恬适者也。”虽知如此,袁中道对船居生活仍是痴迷而又执著的,以至于喟叹:“不幸性耽烟水,每见清泉流水,则怡咏终日。故自戊申以后,率常在舟,于今六年矣。一舟敝,复治一舟。”我想,长年居船上的袁中道,一定是乐此不疲的。
浮生若如寄,大概谁都愿意泛舟清溪平湖,在风浪俱静的烟水云山之间,怡然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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