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9年,我的年夜饭是在外婆家吃的。
除夕一早,爸爸把姐姐抱上他的自行车,我则坐在妈妈的自行车上,一家四口,带着大包小包年货,向着外婆家的方向骑去。
外婆开着篱笆门等待着我们。
卸下年货,爸爸头一件要做的事是贴对联。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对联都写了些什么,只记得横批年年是"五谷丰登".
妈妈是年宴的掌厨,她在灶房里大显身手。灶房小,年货多,桌子不够放,妈妈就把带来的咸鱼、咸肉、香肠高高挂起。
外婆和外公在厅房里做汤圆。汤圆是正月初一早晨必须吃的。外婆总是神秘兮兮地叮嘱我和姐姐:"做汤圆的时候不能说话,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你们出去玩。"我到现在也不知为什么做汤圆时不能说话,但我想外婆这么说总有她的道理。
(二)
到了1999年,我的年夜饭,开始和爸妈姐姐一起在家里吃。
自外公外婆驾鹤西去后,那个留守的乡村老家就再也没有了烟火。现在掌厨换成了爸爸。他准备的年夜饭是吃火锅。
爸爸图吉利,配菜要数盘子,他一定要把桌子上的盘子凑到偶数,才能满意地罢手。所以,除夕的黄昏,厨房和客厅的上空常飘荡这样的对话:"现在数数有几个菜了?""11个了。""好,那我再准备5个啊。""现在再数数,几个了?""16个了。""哦,那桌上还有空吗?""还有,好的,那就再添两盘,18盘,不错吧!"
爸爸在做菜的时候,妈妈在抓紧时间大扫除。她总是问:"你们还有脏衣服没有?把脏衣服全部拿出来洗洗。"她说:"除夕忙是可以的,正月初一可不能做事,否则一年会忙不停。"
年宴准备好了,爸爸要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屋子里顿时亮堂堂的,爸爸这才满意地招呼大家落座,喜洋洋开始年宴大餐。
(三)
2009年,我的年夜饭流动到了公婆家。
掌厨的是公公。他会做面食,蒸出的包子又圆又大又饱满。他也做汤圆,和外婆做的小甜汤圆不同,他做的汤圆个头大大,并且馅儿是咸味的。
婆婆是上海人,有着上海女人的精致感。她买的年货,花色繁多,装在各种好看的瓶罐里。
我观察着公婆家的年宴仪式。从祭拜祖宗的规矩,到准备的年宴菜肴,这才发现,同住一座城市,原来各家的习惯是不同的。
我在适应新家的同时,心里也在默默怀念和爸妈一起过的除夕。
体贴的老公见我一脸落寞,说打个拜年电话回家吧。电话那头,妈妈快言快语道:"你爸正在念叨你呢。"
眼泪一下就被勾出来了。
这年的年夜饭,我在品尝了公公的拿手菜肴后,还品尝到一种味道,叫做:思念。
(四)
到了2019年。年夜饭流动到了我和老公、儿子三口的小家。
公公、婆婆、妈妈和姐姐一家三口都汇聚到我的小家里。新的掌厨变成了老公。
我们的年夜饭成了一大家子人的年夜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桌本可坐十人,只是遗憾少了一个人——爸爸已于六年前离开了我们。
老公第一次负责这么多人的年宴,又紧张,又兴奋,他忙得热火朝天。
望着这个曾经年轻而今已显出中年模样的男人,我的思绪跳回到1989年、1999年、2009年。
我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像爸爸过去那样,一间间检阅,不放过任何一盏微小的灯。
明亮的灯光瞬间点亮了屋子,把节日的气氛烘托得更为温馨和煦。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爸爸还在我的身边,我们一家子,正在一起开开心心吃着年夜饭。
岁月荏苒,幸福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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