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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弯弯 (3)

时间:  2024-08-19   阅读:    作者:  馨文居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春雨簌簌地飘洒,春风浅唱着古老的情歌……在这富有诗意的日子里,少华埋头看书,有人从背后突然蒙住他的眼睛……少华的思绪从苦难中稍微停顿了片刻,忽然素贞调皮的影子袅袅闯了进来,不容分说,顺势和他走在了一起。素贞婀娜的身姿,银铃般的的笑声,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唔,有一种强烈的自尊心如针扎般刺痛双眼,少华空泛的智库,在魅力和诱惑绽放的讥笑声中顿时土崩瓦解……

  少华发现,有些时候越是陈旧遥远的往事,越是有着完整的记忆。特别是他的女友素贞,在少华心坎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不是因为她的美艳,亦不是她的直率, 而是因其任性风趣的撩拨,巧舌如簧的诡谲,在少华心海里击起阵阵巨浪……

  徐氏家庭的人生百态,使少华感叹:一切和善、微笑的表象和伪装的和谐,都不及内核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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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高智商动物。素贞的父母既是虚伪的共同体,亦是真实的共同体。虚伪就在于他们内心里潜藏着对方的默许,真实又在于他们相互之间对外虚伪的认同;至少他们隐藏的和谐是真实存在的。

  命运的走向有时是个谜,它掌管着人的意志,让人身不由己地跟着宿命走。不管是什么地域,或远或近,树叶的归宿总是听命于风的摆布。

  素贞父母二人深夜对话,使少华猛然醒悟,顷刻间, 改写了他往后的人生梦境……

  ☆ 望文生义

  春雨簌簌地飘洒,落在地上,卷起阵阵轻烟。春风浅唱着古老的情歌,与青苗绿柳一同起舞。

  在这富有诗意的日子里,少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啃医书。有人从背后蒙住少华的眼睛,使他突然禁闭在黑暗中。开这种玩笑,多半是年龄相仿朝夕相处的同性好友。少华紧急开启记忆的闸门,飞速搜索一个个目标,却无法对号入座。“谁?”他带着笑韵吼了一声,没有回应。背后传来压抑的从鼻孔里冒出的窃笑声,虽然失真而低调,但能听得出是异性,女人特有的气息也证实了这一点。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瞬间袭来。少华突然神情慌乱,不由自主地去扳那人的手。当触及细嫩的肌肤时,他的心脏像只受惊的兔子,顿时狂奔乱跳,仿佛要蹦出胸口似的。捉弄者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少华头发蓬乱的脑袋,看见少华脸红耳赤的表情,要不然怎么会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琅琅笑声?

  少华猛然站起急转身,见是素贞,语无伦次地说:“别……别这样……让人看见……你爸妈会生气的……”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素贞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在狭小的卫生所内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来回转,那故作姿态的样子,令少华好气又好笑。

  少华不知素贞嘴里吐出的诗句来自何处,但猜出了大概的含意,反问道:“什么什么,我才二十出头,怎么就白发了?”那表情像是生气的样子,语调却很低,带着情不自禁的笑意。

  素贞话锋一转,突然发问:“邻居,你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

  少华弄不清这是素贞第几次“考”他。这位城里来的漂亮少女考题尽是洋东西,什么《简爱》《茶花女》《巴黎圣母院》《罗密欧与朱丽叶》,夏洛蒂·勃郎特、维克多·雨果、小仲马、大仲马……一连串陌生的书名、戏名与人名,令少华如入云雾。

  少华只在文革年代读过一本没头没尾没封面的厚书,这书是“红卫兵”造反砸学校图书馆那天,他从路边草丛里捡到的,偷偷带回家,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一年之后,少华才知道这本书叫《欧阳海之歌》。除此之外,他没接触过任何文学作品。

  隔壁的素贞,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随“五七大军”下放来到芦花湖农场,住在二分场卫生所隔壁。少华敬畏而胆怯地进过这家几次门,发现挤挤夹夹的空间内摆着两排长长的书架,上下四层塞满了书。一个人家拥有这么多书,真让少华大开眼界。

  在满屋书香的环境中成长的素贞,年纪轻轻,博学多闻,才思敏捷,出口成章。这位才女对少华总是这样问而不答有点不满, 甚至开始怀疑这位不修边幅穿着破旧的赤脚医生是不是个草包。

  少华感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一次终于“金口吐玉言”,以不屑一顾的语气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写五八年大闹钢铁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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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贞突然发笑,笑得差点憋不过气来,弄得少华脸红耳赤。少华意识到望文生义闹出了洋相。

  素贞收住疯笑,用讽刺的语气对少华说 :“果不其然,我爸说你黄老鼠变猫——纵高也不高。一个连初中课本都没见过的冒牌初中生不会有什么出息。”这句刻薄无情的话,像带刺的钢鞭狠狠地甩在少华心灵上,他愣愣地注视着素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相识相伴

  不懂装懂闹出洋相,少华心里本来恼恨讽言刺语弄得自己无地自容的素贞,可是几天不见素贞的身影他心里却冒出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年轻人的心绪春天的云,真是难以捉摸。这些天,每到夜深人静时,与素贞相识相处的种种细节从少华的心坎里冒出来,在他脑海中的屏幕上徐徐播放——

  少华很忙,头发老是长到娘骂他是野人才理。一天黄昏,理发匠肩挎老旧斑驳的小木箱,嘴上叼着一支劣质香烟,慢悠悠地走进卫生所,点点头,右手模仿着弄推剪的动作。少华望了望理发匠胡子拉茬头似鸡窝的模样,暗自发笑,背对理发匠坐下。一件黑不溜湫的围布围在少华胸前,理发匠捏起手推剪叽咔叽咔三下五除二剪完了,然后拿起剃刀在污垢老厚油光闪亮的批刀布上“叭嗒叭嗒”批几下,开始给少华刮脸修容。这个老烟鬼,嘴里时不时咝咝地吸,烟雾绕着少华头面部盘旋。人家年纪一大把烟瘾那么重,不好制止,少华双目紧闭,不敢正常呼吸,理一次发就这样受一次活罪。

  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理发匠刚走,身后突然响起狂笑声:“哈哈哈……还乡团下芦花湖了。”

  “捡到笑票了?”少华莫名其妙,回头惊异地望着搔首弄姿咧嘴疯笑的素贞。

  “哪个民间高手在你的宝葫芦上乱砍滥伐?快去尿桶里照照你的模样吧。”素贞对着少华的脑袋指指点点。

  少华慌忙跑进卧室,对镜一照,耳朵以下的头发剪得高低不齐,耳朵以上像是做工粗糙的假发扣在头上,四六分发型,一条显露头皮的白槽从左侧前额延伸到头顶,正是乡下人笑称的“马桶盖”,难看死了。砰地一声,少华将镜子摔得九分十八片,脸色顿时红如关公。

  素贞有个行为特别的爸爸。每天早上,这位本名徐林远官名徐排长的(他们这批“五七大军”是部队建制,徐担任排长)下放干部, 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刮锅底,那令人全身发麻牙根发酸的噪音弄得左邻右舍恨不得变成聋子。徐排长天天刮锅底的理由是省柴

  (美其名曰节约能源)。这天清早,那“齐嚓齐嚓”的刺耳声又吵醒了少华。没法睡了,少华猛然翻身坐起,揉揉双眼,呵欠连连下了床,心里直骂谁如此荒唐,花高薪养着这种人到乡下来刮锅底。当然,少华只是肚子里发发牢骚,他没胆量得罪素贞。

  少华来到户外,开始晨跑,路过井边,素贞正在打水。只见素贞一手抓着绳子,一手将白铁桶往井里扔,咕咚一声,铁桶吃满了水,素贞使劲往上扯。铁桶快出井口时,素贞手发软,一声闷响,铁桶带水往下掉,素贞身子突然前倾,少华一把抓住素贞的右臂。

  “好险呐,素贞!”少华与素贞并排而行,同拎着满桶水往回奔。“谢谢你了,邻居。”素贞笑笑,那面容在霞光中格外迷人。

  “我是夜猫子,早晨赖床,应该感谢你刮锅底的老爸把我吵醒了。”

  两人相视一笑。

  扑通一声,素贞脚绊石头,两人一同跌倒在地,水泼在素贞身上脸上。

  看着素贞狼狈的样子,少华忍不住发笑,随即伸手去拉素贞……

  ☆意外受邀

  素贞意识到自己刻薄无情的话刺伤了少华的自尊心,她离开卫生所本要回家,却愣在门前呆呆地站立着。情感这东西真是个怪谜,“满腹经纶”的素贞对少华不懂装懂感到好气又好笑,但她并不厌恶这个无知的穷小子。相处两年多,素贞了解这个赤脚医生有不少优点,他为人善良,脑子灵敏,非常敬业,勤奋好学, 多才多艺,不但笛子吹得好,而且会画画。尤其是热天晚上,她亲眼看见少华在蓝墨水瓶做的柴油灯下专心致志读书,汗水湿透了衣服他浑然不知。微弱的灯火将少华清瘦的身影影射在凹凸不平的泥砖墙上,这情景让素贞深受感动。还有少华写在笔记本上那一丝不苟的钢笔字,令素贞产生敬仰之情。她感到这个“痴郎中”说不定将来会有出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一个年龄相近的异性产生了好感,某种微妙的变化便会在频繁接触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来。一壁之隔,天天相见,素贞对少华越来越随意。

  这一回,素贞意识到玩笑开得太过分,出口伤人,后悔莫及。素贞站在家门口想如何补救自己的无礼给少华造成的伤害。认错赔礼解释安慰……她脑海里冒出一连串无济于事的想法。这个不落俗套省城里来的姑娘突然转身,快步走回卫生所,柔声细语地说:“邻居,我想邀你明天同游伴月湖,赏脸吗?”这台词般的邀请配合舞蹈般的动作,差点没把少华逗乐。

  本来十分生气的少华,却没有勇气拒绝。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少华和素贞迎着朝霞,一先一后向伴月湖进发。少华光着脑袋走在前面,素贞头戴麦杆帽紧随其后。

  “哇!真美。”到了湖边,面对碧绿的荷叶娇艳的荷花,素贞张开双臂蹦着跳着,恨不能变成蝴蝶在红花绿叶间盘旋。

  荷叶在晨风中轻摇慢晃,晶莹的露珠在荷叶上徐徐滚动。素贞双手扶住一张荷叶,生怕露珠滚碎流失。

  一条小船停在岸边,少华跳上船,拿起竹篙插入水中,将船尾顶住。素贞兴奋地走上船,折断一片荷叶扣在头上,摘下一朵莲花捏在手中,兴高采烈地唱起“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 船离岸,不停地摇晃,这位讲起文学头头是道的省城少女顿时惊慌失措,头上的荷叶飞了,手上的荷花丢了,蹲在船舱里死死地抓住船沿:“妈呀,好吓人!”

  这模样逗得少华前仰后合。船晃得更凶,两边急浪涌动。

  一只水鸟扑哧一声从荷叶间飞起,箭一般飞离荷塘,落在伴月湖边的山林中。

  ☆徐氏一家

  徐家三姐妹素贞玉贞梅贞,个个如出水芙蓉,生得清雅秀丽, 人见人爱,被誉为三朵金花。

  遗传基因在徐家好像产生了变异。幸亏如此,要不然,这三姐妹不管像爸还是像妈,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与“金花” 这种美誉肯定沾不着边。

  先看她们的爸爸徐林远,五大三粗,黑不溜秋,不知情的人初次相见,或许会把他当成“非洲佬”。他是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参军入伍后靠笔杆子爬到师参谋的位子上,转业到南昌后, 依然靠过硬的笔杆子戴上了处级干部的官帽。1970年随“五七大军”来到芦花湖,他由徐处长降为徐排长,来到社会底层与农田为伍。名牌大学,在部队当过军官立过功,当过省官(省城来的干部不管大小,芦花湖人一律称之为省官)。徐若不是有上述种种光环,年轻时就在芦花湖“修地球”的他,肯定讨老婆都成问题。这人最大的特点是,与人对话老是鼻孔里出气哼一声表示回答,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种臭哄哄的架子。

  再说三朵金花的妈妈单清菊,一张好像永远长不熟的娃娃脸, 脸上布满了颜色深浅不一分布不匀的雀斑。她原是大学教授,下放到芦花湖农场,当地领导启用她担任芦花湖小学五年级语文老师。大学教授变成小学老师,她似乎并不感到大材小用有点委屈,你看她见了谁都是笑脸相迎。质朴的乡下人热情地喊她单老师,她笑容可掬地回应。她的表情掩盖了她的外貌,让人觉得可亲可敬。

  一对其貌不扬的父母,生出三个女儿却明眸皓齿,天生丽质, 个个楚楚动人。她们长相外貌中找不到半点父母的影子。

  更让人费解的是,徐家三姐妹长着一个模样——丹凤眼,柳叶眉,鹅蛋脸,皮肤白净,身材苗条,有人笑称她们是王母娘娘送来的三仙女。三姐妹长相酷似,性格却不同。素贞任性泼辣,爽直豪放;玉贞文静淡雅,温婉娴淑;梅贞天真活泼,能歌善舞。“三仙女”的品质与父母也完全不同。

  徐家是个时时上演精彩故事的家庭。

  每天大清早,少华被刮锅底的噪音吵醒后,再也无法入睡, 只好起床慢跑。天刚亮,户外往往不见人影。如果是“双抢”时节,少华会发现刚刮完锅底的徐排长右手插在裤袋里,左手夹支香烟时不时靠进嘴边吸两口,悠哉乐哉,在门前塘坝上向后退步。初见,少华以为徐排长在退步健身。令人奇怪的是,一群鸡紧随而来,抢啄徐排长时不时从口袋里抽出手撒在地上的米。倘若发现有人,徐排长会原地站立,昂着头朝天吹烟。此时,群鸡抢完地上的米便开始乱套,有的斗架,有的瞎展翅膀,有的咯咯咯地乱叫。如果有人迎着徐排长的背部走来,这群鸡即会调头逃窜,奔回家门。见此情景,徐排长会阴沉着脸重重的哼一声,变退步为进步,快速追上鸡,将上述戏从头开始重演,直到把他自己家的鸡引到晒场上去吃公家的谷子。只要晒场上有谷子,徐排长就会不厌其烦为鸡撒米引路。有一次值得特别记载,退步退到塘坝沿边,脚下打滑,徐排长跌进了池塘。幸亏水不深,要不然徐排长就会因鸡殉职了。当然,这种乡间笑话,少华是站在卧室透过窗口带着好奇心全程观察而获得的。

  这是个极不和睦经常吵闹的家庭,斗嘴的起因往往只为些鸡毛蒜皮的事。一次单老师花四毛钱买了四斤鲫鱼,却要卖鱼的写了五毛钱的收据,这是她惯用的瞒着徐排长积累私房钱的伎俩,没想到这一次被机警的徐排长逮个正着,导致一场历时数小时的斗嘴大战。两个高级知识分子,用词十分精辟,一个骂黑炭,一个骂婊子。黑炭骂得名副其实,婊子却是无中生有。有人评价说, 单老师的模样真当婊子,恐怕西北风也喝不饱。

  喝不饱西北风的单老师却十分好客。半生不熟的、乃至根本不相识的人来了,单老师同样笑脸相迎,非常热情地留客吃饭,往往客气得让来者觉得不吃点东西走就难为情似的。可是客人真的端了碗动了筷,人刚出门,凳子上的屁股印子还没完全冷却,单老师就忍不住开腔了:“不知趣的东西,叫他吃饭真的就吃。” 或说,“两手空空也好意思端人家的碗。”

  生活在这种家庭环境中的三朵金花,看不惯父亲的自私母亲的虚伪,父母的言行让她们感到耻辱、讨厌、心烦。

  ☆隔墙有耳

  深夜,四周静谧,窗外的虫鸣声,邻村的狗吠声,声声入耳。

  徐排长单老师一对老冤家,为了大女儿素贞,钻进一个被窝里,窃窃私语。

  “素贞这丫头,脑子有毛病。”单老师首先蹦出两句斩头截尾的话。

  “哼,做梦。”单老师话停良久,徐排长吐出呓语般的三个字。

  “痴郎中也不在尿桶里照照自己的模样,居然想同我们素贞恋爱。”单老师说这两串话时,一定带着冷笑的表情。

  “哼。”徐排长习惯性地以鼻代嘴开头,停顿片刻,阴沉沉地吐出八个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素贞真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同一个叫花子在一起疯疯癫癫呢?”尽管单老师声调很低,但无法掩盖其焦急的情绪。

  “用不着担心。”徐排长吐出五个字,不做任何解释。

  “怎么能不担心呐?”单老师情绪突然变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

  徐排长良久不接话,单老师急了,一再追问为何用不着担心。徐排长这回没用“哼”字开头,而是冒出两句与单老师追问内容毫无关联的话:“睡吧,天快亮了。”

  单老师忍不住又冒出粗话:“阴司鬼,闷屁也舍不得放。”

  “要不了几个月,五七大军都回南昌了。”徐排长这两句话, 算是这对老冤家今晚对话的结束语。

  时隔不久,便响起男女呼噜混合曲。尤其是胖子单清菊,鼾声如雷,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隔壁的少华睡意全消,心烦意乱,愤恨交加。

  徐单夫妇二人的对话,少华从头到尾听得一清二楚。他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一个国家干部一个人民教师,居然如此蔑视人侮辱人,少华简直忍无可忍。笑的是,两个高级知识分子,一个十分自私一个非常虚伪,少华内心里早已瞧不起他们。当从徐林远对话中得知“五七大军”要回南昌的消息,少华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

  为谁慌?因何乱?

  五七大军要走,徐家人都要走,包括素贞。一种毫无头绪的失落感涌上少华心头。

  想着想着,少华突然无声地拷问自己:我说过爱素贞吗?素贞说过喜欢我吗?我俩拥抱过吗?接吻过吗?

  没有,这些与恋爱有关的言行从未出现过。少华无声地自言自语:“我与素贞是少男少女在一起的正常接触,偶尔开开玩笑而已。素贞要走,我凭什么要慌?为什么要乱?”少华暗自发笑, 笑自己自作多情。

  冷静之后,明智的少华意识到,就算找对象,自己也不可能与素贞结合。门不当户不对,文化层次悬殊,素贞不久就要离开芦花湖……种种事实使少华顿时清醒了。

  少华讨厌素贞的父母,但很喜欢与徐家三姐妹接近。少华拿定主意,就当没听见他二人对话,一如既往与徐家人相处,他们全家迟早要走,恨也好爱也好,以后难以相见,好歹相邻而居三年多,不成朋友也是熟人。离别之后,或许还会偶然想起对方,印象好歹都是回忆。

  天快亮时,少华突然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工作,努力学习,提高自己,作出成绩,争取得到别人的尊重。或许有朝一日再见徐林远、单清菊,让他们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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