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凉凉爽爽的,天黑的时候刮得就卖力些。白天忙着接孩子买菜弄饭做家务的老人们,披着单衣,拎个水杯子,摇摇晃晃地往吴老二家走去。
倒不是吴老二家里有多好、多宽敞——他没有退休时是混得最栽的人,老婆没有工作,自己没有啥本事,还没到50岁就被贬成了门卫,当年分的房子是谁都不愿意要的一楼。可没曾想,吴老二退休后把房子后面围起了一个小院子,里面种了些瓜瓜菜菜,又自己找石板水泥糊了几个桌子凳子。渐渐的,这里就成了老人们晚饭后吹牛聊天打牌下棋的“茶馆”了。
院子中央吊着盏二百瓦的白炽灯泡,明晃晃的。老人们来到后,互相点头说“来得早啊”,然后找自己的老位置坐下来。
因故迟到的老刘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却站住了:“噫,王书记,您也来了?”
坐在老刘位置上的人抬起头:“小刘啊,找位置坐吧。”
老刘却站着没有动,笑着说:“王书记,这个位置以前是我的,您是第一次来,就让您今天坐一次吧。”
王书记一愣,旋即有些不悦:“小刘,这位置还有啥你的我的,哪里坐不是坐?”
这时,吴老二拎着大茶瓶走来,一看这情形就说:“王书记,您刚退休,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每人都是有固定位置的。您过来坐吧,我给您上一杯茶。”
王书记这才不情愿地让了位,把吴老二递过来的椅子一扯,坐了下来。
院子里一切秩序依旧,打牌的把牌甩得“啪啪”响,下棋的把棋子砸得“砰砰”跳。王书记不好意思凑上去看人家打牌,也不会下棋,就跟着听别人聊天,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话,却没有回应,慢慢就觉得有些无趣。一会儿,一杯水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提起嗓音冲着正在牌桌前激战的老郭说:“老郭,倒水。”
王书记不叫吴老二却叫老郭,是因为老郭退休前是他的办公室主任。老郭应了声,却没有动,反身叫吴老二倒开水。王书记却摆手阻止住:“吴老二你忙你的,就让老郭倒。”
院子里的老人们一下安静下来,望望王书记,又望望老郭。老郭却好像没事一样,抽出一张牌丢下去,叫着嚷着要下家快出牌。等把一把牌打完他才站起来,拿茶瓶给王书记续上水,而后把茶瓶就势往王书记跟前一放,走回自己位置继续打牌。
王书记坐在那里觉得非常不舒服,又不好发作,就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份报纸,看了看说:“这光线不怎么好,吴老二,你把灯往下面放一放。”
吴老二一听,忙过去把吊着的灯泡往下放了些。
王书记一边哼着京腔,一边看着报纸。不料牌桌那边不干了,灯泡一放低,王书记硕大的身躯就把光线给挡住了,长长的影子正好把牌桌盖了起来。
“吴老二你咋搞的?还让不让我们玩?”谁也没有想到首先发怒的居然是老郭。
吴老二又是赔不是又是递烟的,对王书记说声对不起,又把灯拉高了点。
这一来,王书记的影子就正好落在老郭的脚下。老郭这人打牌时喜欢一只脚跷起不停地晃,这动作在王书记眼里就好像是老郭在踢自己一样!
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说老郭啊,你打牌就打牌,干啥老把个脚晃来晃去的?”
老郭说习惯了,仍然那样晃。
王书记有几分恼,把椅子往另一方向拉了拉,然后坐下,看看自己留在地上的影子短小得可怜,就又重新扯椅子……看看又调,调调又看,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干脆端起杯子离开了。
王书记一走,那边老刘却开口了:“退休了,还以为自己在位呢!”
于是大家就数落一阵王书记的不是,讲几段关于他的丑事。老刘问老郭知不知道王书记刚才为啥老挪位置。老郭说:“当然知道了,他那是在调自己的影子,总想使自己的影子比别人的长呗!”
不知不觉就到了10点,有人打了一声哈欠,引得几个人先后也打哈欠。这一来大家就一个个走出院子,休息去了。
等人走完吴老二开始收拾院子。他一边收拾,一边注意自己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最终也没有瞧出啥道道。他摇了摇头:“有啥关系呢?不就是个影子吗?没有了灯就没了影子。”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