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桥古镇铁城北关有一刘姓人家,夫妻年至不惑方得一子,起名“刘柱”,取谐音“留住”之意。刘柱长到六岁,跟从舅父“铁城文武杂技班”走江湖卖艺,练得一身功夫,尤长飞叉,成了班里的台柱子。人们叫他柱子,一是指名,二是指艺,没他就觉得大棚少了一根台柱子。刘柱艺虽高胆却小,最怕见血,一日练叉失手,伤了同伙,竟然吓得休克,从此发誓不再练叉,同伙与舅父苦口相劝,就是不应。舅父一气之下,让他回家,一来让他回家侍候老母,二来让他闭门思过,等他悔悟,再招回班。
刘柱回家后,苦无营生,就将自己在班里学会的剃头手艺用上,在铁城开了一家“刘记剃头铺”。那刘柱开业后,给人剃头分外仔细,从不让刀子碰破顾客丁点儿头皮。也是天分,刘柱剃头不过一年,手艺长进飞快,那剃刀看似飞快旋转,上下翻飞,可就是不会伤着人家半点头皮,更不会有针尖大小血珠出现。那些头形不正,或有疤瘩者纷纷云集刘记剃头铺,享受刘师傅的手艺。刘柱也不多收钱,态度和善,于是生意越发红火。
却说那日,宋哲元部队一高姓团长由南行北路过吴桥,住店后打听城内剃头铺,店掌柜就把刘柱介绍一番,高团长一听大喜,马上赶到刘记剃头铺。刘柱见是一军爷,不敢怠慢,就让高团长坐到椅上。高团长抬手说慢,本人头上伤疤无数,头骨尖硬,只想求师傅刀下留个神儿,别伤了碰了。刘柱笑笑,本人剃头无数,军爷放心便是。刘柱给高团长洗头、搓干,然后操刀反正连篦几下,剃将起来。开始,刘柱见军爷头上果然疤痕处处,分外小心,却不想高团长有些着急,说久闻师傅大名“刘快刀”,却原来不过是慢工出细活而已,要是这样,我还不如叫我卫兵剃呢。刘柱一听,脸上也有些热,说军爷我可出手了,别惊吓了您就成。高团长笑笑,从真刀真枪林里钻来钻去的,还怕你一把小小剃刀不成,尽管亮活儿就是。
刘柱说好,猛然将剃刀往空中一扔,然后接住,就在高团长的头上比划开来。这剃刀锋利无比,硬硬的头发像麦草倒下却无半点声音,头发落处,顿觉清凉痛快。高团长轻喊一声好,刘柱更加精神,忽然又将刀子往空中一扔,再接手中时,口中念念有词,枯树盘根,插花盖顶,乌龙戏珠,蜻蜓展翅,鹞子翻身……再看刘柱,身子闪展腾挪,前后飘忽,直将刀子舞得只剩白光一片,反将高团长的脑袋罩在其中。高团长的卫兵开始还是看热闹,后来越发紧张,却又不敢喊叫,生怕刘柱手抖刀歪,伤了团长,手枪拔出摁进很是没有办法。就在他热锅蚂蚁一般时,只见刘柱手中刀子飞向空中,落在手中时正好刀入匣中,好了,军爷,让您受惊了。再看高团长,光光脑袋无有半点儿伤损,只是有一层汗珠晶莹闪亮。
高团长先站起来,从卫兵手中接过毛巾擦汗,猛然毛巾一扔,喊声给我绑了,刘柱瞬间被捆于屋前明柱上。高团长走出十米开外,猛回头冲刘柱就是四枪,正打在刘柱头顶、裆下、两耳旁边。刘柱惨叫一声,尿了裤子。再睁眼时,高团长正笑眼为他松绑,问,刘师傅,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刘柱说还是军爷枪快眼准。高团长说刘师傅刀也快手也稳,我看这样,你跟我走吧,专管给我的将士剃头,保准亏待不了你。刘柱说能为军爷效力也是福分,只不过我老娘谁管?高团长说我也是从家看老娘才回,待咱们把小日本赶走,一块儿回来看两位老娘不迟。刘柱思忖良久不好回答。高团长说我先给你老娘留下银元四十,不够用时发电报再寄也来得及。刘柱见高团长乃忠义之士,也就爽口应下。高团长又让卫兵取来纸笔,挥笔写下“飞刀刘”三字,交与刘柱,说此字幅来日刻于匾上,也算是你我交情一场。
至此,“飞刀刘”的来历也算交代清楚。在这也不妨再说一下“飞刀刘”故事的结尾,尽管有些悲壮,但毕竟刘柱一生最闪光的地方还在后面。
刘柱跟高团长入伍后不久,部队就和日本人交了火。敢死队的将士们都是由“飞刀刘”亲手剃成光头,和高团长一起上了一线。后来,飞刀刘在后方专管磨刀,每把赏钱一元。飞刀刘磨的最后一把刀是高团长的,那时高团长已经负伤无法上阵,却仍要逼飞刀刘把大刀磨成他的剃刀般锋利。刀磨好后,飞刀刘没给高团长,自己拎着上了火线。据他的战友讲,在和鬼子白刃战时,飞刀刘一改不敢见血的毛病和自己刀不血刃的规矩,将那大刀舞成白光一片,有多少鬼子死在他的刀下,已经没法考据。
飞刀刘最后被一个鬼子刺中时,他的大刀已经卷刃,只见他掏出剃刀飞扔出去,那鬼子的咽喉顿时开缝。飞刀刘大叫一声,我的剃功从此废也!随即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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