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下班回家,迈着比腋下的公文包更为沉重的步子,走在拥挤的人群里,老何眼前晃动着的是一张张都市人疲惫的脸。老何想,我的脸被别人觑见时大约也正是这番可怜的模样吧。这么一想,老何便觉得生活怪累的,而且怪没意思的。遇到红灯,所有的脚都停下来;然后绿灯,所有的脚又匆匆走动。累也好,没意思也好,总而言之是这般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就是都市里的人必须每天面对的。而“必须”,老何想,多么叫人无可奈何啊。
老何拐过一个路口,踅进一条僻静的老街,为的是把甚嚣尘上的喧闹和芜乱杂沓的人影甩在身后。经过一个门前爬满了常春藤的旧式院子,老何听到里头有人在弹钢琴,弹得非常好,非常悦耳,也非常柔和明丽。这琴声使老何想到春天的原野、山间的绿树、明净的溪涧和婉转的鸟啼。老何就站住了。老何感到了自然和生命的美丽的呼吸与盎然的诗意。
此后,老何每天下班,都要从这条静静的老街过,而且每天都驻足在那被常春藤缠绕的旧式小院前,凝神屏息,让那如水的琴声淙淙地流过蒙尘的心野。
有一天,正好老何的老婆同志也从这儿路过,远远看见老何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大声唤他:“好哇,难怪你每天下班都回得那么迟嘛,原来你是站在这个鬼地方泡时间啊。——还不赶快给我回家去!今天的这餐晚饭你躲不脱啦!”
路上,老何的老婆问老何:“站在那个鬼地方你到底干什么呀,嗯?”
老何想了想,答曰:“洗澡。”
老婆同志睁圆了眼睛,说:“你说什么,嗯?洗澡?那个鬼地方有个澡堂子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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