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在骡子的眼里闪着光。
老罗和老伴儿坐到半夜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
眼见公路由远而近,由窄变宽,越修越长。因为拆迁,这里的村民陆续被安置到大山后面的平原地带。原本靠骡子上山下山驮运中草药的活儿怕是干不长了。交通好了,车辆在逐日增加。老罗常常独自坐在公路边上,一边抽烟一边数着过往的车辆。骡子在一旁悠闲地吃着青草。
老罗勤恳能干,村民常开玩笑说:“老罗比骡子还卖力呢!”
这里的山多,能开垦的土地有限,可是为了骡子,老罗硬是用镐头开出一片地,专门种植燕麦草,给骡子储备好口粮。
邻居喊:“老罗,你家骡子也快退休了,打算卖掉骡子吗?”
老罗不舍。
十多年了,骡子风雨无阻,每天上山下山出了不少力。老罗心疼骡子,有时上山放骡,手里牵着缰绳,宁可步行也从来不骑。
如今,公路上机器轰鸣,车辆日夜都在奔忙。据说这里还要建大工厂。老罗一个劲儿抽烟,想到骡子用不上了,有些心急。不大的小山村没剩几户人家了,都陆续搬走了。老罗还没有动身,就想给骡子安置一个地方才了却他一个心愿。老罗不想草草把骡子转卖一走了之。
“老罗,我家那两头牛都卖到镇上肉联厂了,你家骡子也卖了算了,你这个岁数没法经管了!”
有些村民卖掉自家的牲口,老罗觉得不妥。他白天放骡子到山上吃青草,透透气,晚上把骡子牵回老宅院里。虽然新居已落成,可是老罗考虑到骡子吃草方便,还是没有搬过去住。
老罗听贩卖牲口的商贩说,被卖掉的牛羊马骡都被宰杀吃肉了。老罗每每想到这些就不住地抚摸骡子的头,情绪低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附近施工队的一个工人说:“老罗的大骡子挺壮实,能驮货,往山上运工具一定是把好手啊!我们出钱买它了。”起初,老罗有些犹豫,怕累坏了骡子。施工队的工人却说:“骡子在我们手里保证比你家喂得好,一天就两个小时活儿,不会累,轻闲!”
最后,老罗还是心动了,把骡子转卖给了施工队。老罗没有马上离开老宅院,每天早晨他要看着骡子驮的是什么,驮了多少,才放心。不久,老罗一脸满足回到县城姑娘家。一家人都为骡子找到一个新家而高兴,老罗因为高兴还喝了一杯酒。
没有骡子放了,没有鸟儿叫了,室内还不能抽烟,老罗确实不习惯在姑娘家居住。老罗习惯晚饭后到楼下遛弯儿。一天,一位与老罗年龄相仿的老头儿正在楼下看手机,招呼老罗:“快来看,你的骡子有这么大个儿吗?真了不起呀!”
老罗在手机上看到,一头骡子正在用绳索拖拽一群人,好像是在救援。从画面上看到,有人受伤了,骡子的一条腿不能动了。老罗抢过手机,仔细看了又看,大声喊:“是我的骡子!”
老罗一口气跑到火车站,他决定返回山里去找骡子,他不放心。在火车上躺了一夜,老罗又走了十几里山路,终于找到施工队。知道了老罗的来意,工人们都聚过来,七嘴八舌说起来。
“老罗,你家那头大骡子真是英雄,把我们班七个工人从山沟里拉上来!”
“队长挨训了,已经把骡子卖给了一个收购中药材的小商贩了!”
“老罗,你还惦记你家的骡子呢?”
老罗得知骡子已被转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几经周折,老罗还是没能打听到那个收购中药材小商贩的准确住处。
老罗蹲在路边抽烟。老罗本以为给骡子找到了一个好去处,纠结半年的心总算平复下来,可是突遇这样的变故,老罗的心情变得很糟。
老罗看到邻居走过来,邻居手里还拎着黑色塑料袋。邻居说,他去买骡肉了。老罗忽然看到邻居手中握着带铜铃的笼套,不由大惊,一把夺过那笼套问:“啊?我的骡子啊!谁杀了我的骡子呀?”
邻居忙说:“换了新笼套了,我看见了,没见着你的骡子被杀呀?”
老罗急着去寻找骡子。老罗求邻居带路,翻了两座山,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自己的骡子。此时,骡子正被一群游客围着拍照,头上、脖子上系着五彩绸带,骡子在众人簇拥下似乎精神多了。老罗见了这一幕,不自觉咧嘴笑了,双手不停揉搓着头皮。
骡子的左前腿受伤了,不能再驮重物了。老罗用手摸着骡子的伤腿,禁不住流下了眼泪。骡子认出老罗,打着响鼻,用脖子不停蹭着老罗的大腿。老罗用手掰开骡子的嘴,老罗看到骡子的牙渍有些发黄,就对站在一旁的卖中药的小商贩说:“骡子要多吃青草,少喂它黄豆粕。”
小商贩说:“老罗,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骡子的,不会让它驮重物了,每天就是站在那儿陪游客拍照!”
老罗有百般不舍最后还得离开骡子,老罗回到老宅时已是满天星光。醉酒状态下的老罗在半夜里迷迷糊糊起床了,他看到院中树下站着骡子,月光朦胧,骡子正在嚼着已经干枯的燕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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