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远离游人帐篷宾馆的空旷地上搭起各自的帐篷,远远地就似两朵紧紧挨着盛开了的山丹丹花。11月的黄河边,已经不见一点绿,土褐色的地表还留着一块块被枯草裹着的积雪。黄河水低缓地流动着,泛着银色的波光,蜿蜒曲折,绵延天际。又是一夜繁星满天,只是这带银河因为月色而淡了许多,显得更加缥缈。
她忘不了那晚他们说过的话:“如果明年的这个时候,还有一顶红色的帐篷支在这里,那就是我又回来了,在等着你。”“如果是我先来呢?”“那就也支上一顶红色的帐篷,等着我!”
从若尔盖草原通往黄河第一弯的路,虽然不是柏油路面,但在附近区域已经算修得不错的了。再次来唐克,她依旧搭乘班车,心也摇曳在路上,回忆去年的这个时候,回忆那时的唐克镇。
在她的记忆中,那里是一幅深深印在脑海中的画面,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黄河水似一条金色的缎带飘落,曲曲折折。岸边是藏民的帐围和草坪上骑马的人,天边是映红山坡的绚烂晚霞。
唐克是个藏族小镇,人口不足千人。11月,这里的游人不多,大多数人也只是呆上一两个小时。在黄河边的“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石碑前拍张照片就跟车回若尔盖了。那时她就想在这冷清的黄河边安安静静地呆上几天。
车拐过山脚,路过山坡上层层叠叠寺院的殿宇和白塔经幡,再路过几间平房,开进黄河边的草坪。她没有想到,在天寒地冻的黄河边,竟然看见了空地上扎好的一顶红色的帐篷。这是旅行者的帐篷,是和她大老远背来同样鲜红的账篷。车开到黄河边停下,她好奇地走了过去。帐篷门拉得严严的,用石头压着。她问了几句,没人答应,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
黄河岸边,藏民搭起几顶大篷。走近黄河,水有点浑,没有浊浪滔天,没有气势磅礴的呼啸声。不远处白河汇人,浩浩荡荡向北折去。河心的小岛横着一只渔舟,渔人在岛上的红柳丛中已经不见了身影。
临近日落,夕阳在一点点变红。她把行李搁在红色的帐边,向山坡上爬去。最美的景色是在黄昏时候欣赏整个河谷。
山坡就在索克藏寺脚下。为赶夕阳,她连着登上好几个小土包,绕过白塔。在这座山顶上有一处由经幡所包围的玛尼堆,平整的石头上放置着白色的牦牛头骨,这儿应该是藏民举行仪式的神圣地方。远远地有一个人坐在高处,望着远方黄河的方向。她本已不想再爬,可是那人还在更高处望着她,如果停下了不走,肯定会被笑话。于是她继续慢慢往高处走,已过3000米海拔,走急了有点喘。她看着自己的脚步挪动着,也不抬头。等走得近时,才发现那人已近在眼前,呵呵地笑着,并伸手指了指她的背后,示意她转过头去看黄河。那一刻的九曲黄河,是母亲河最妩媚婀娜的身姿。黄河水静静流淌着,更加深远悠长。落霞孤鹜,秋水长天,一片金色斜阳,那是回忆中他们相识时的背景画面。
那以后,他们一同走过若尔盖冬天的草原,看过花湖美丽的光影流溢。在红原一块块池沼凹塘间欢快跳跃,想象着夏季的繁花似锦和绿草茵茵。
车进入唐克乡,依山而建的藏寨、迎风招展的经幡和古老的转经筒又出现在她的面前。拐过山脚,河边是空荡荡的几顶藏民大帐篷。那顶想念中的红色帐篷没有出现。是他还没到,还是她早来了整整三天?
她把帐篷依旧支在空旷地,依旧是在有些被冻得发硬的土褐色地面上。
第一天晚上,天黑之前,他还没来。在静得只有水声相伴的夜晚,她安然入睡,相信第二天清晨,拉开帐帘,最思念的人就会出现。
第二天,牧民的声音吵醒了她的梦。帐外,已经有成串的旅行团车队鱼贯而入,眨眼间游客已经散开在草原上。以往的恬淡已经消逝了。今天,更多的是游人吵吵嚷嚷的声音,车来车往。满足了好奇心的游客一批批都消失了,还是没有他的影子。她只好独自爬上索克藏寺的山上,去看黄河九曲蜿蜒,去回味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他时的情景。
这天晚上,风很大,她一夜没睡好。梦中听到他在旁边敲打着地面扎营,睁眼时天还黑着。她知道自己又在做梦,强忍到天亮,拉开帐帘,外面已经大雪纷飞,身边没有增添一点点红色,游人来得更少,等了很久没有一辆车到这里。于是她将帐帘拉好,也用砖头把门边压实,裹着厚厚的大衣,又去索克藏寺。
索克藏寺正对黄河九曲第一弯,是山脚一块平整地,依山势而修建的一座白塔古寺,伴依黄河。跟随着风雨无阻虔诚的信徒,她也开始转经。只有在这些信徒中间,她才会感觉自己不那么孤单,一个藏族妇女友好地冲她笑着。一年前的这里,一位年迈的老妈妈也曾这样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如今,老妈妈不在这里了,她有点想哭。揽不着生意的藏族小孩,跑来问她要不要骑马上山,她摇摇头。
今天,他应该来的……她一直没有怀疑过他会失约,可是天色渐渐暗了。
藏民大帐那边,燃起了篝火,跳起锅庄。一年前,和他也曾像今晚的人们一样烤着羔羊,喝着酸酸的奶子酒,吃着香喷喷的黄河鱼,尽情欢乐到天明。河岸边,柔光点点从帐中渗出。乐声传来,她想起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那曲折徘徊在唐克草原上的白河,曾是一位美貌聪颖的姑娘,而源于冰峰雪山间的黄河则是一位智勇双全的英俊男子。黄河奔腾到广袤的若尔盖草原,在索克藏寺旁遇到了心仪已久的白河姑娘,他们一见钟情。至此,两人手牵手汇于一处,再难分彼此。一起向着黄河的故乡蜿蜒奔去,回肠荡气九转的黄河水,徜徉在原野丘陵间,逝于天边。
他曾对她倾吐衷情,就似这黄河与白河水一样情深意切。可是曾经在这里相识、相知、相爱的两人,又不得不分开,那是天各一方的距离。一年后的同样季节,大雪纷飞中,还会有两顶红色的帐,彼此相偎相依吗?“如果没有,就只剩下回忆了。”他也曾这样说过。
他说,如果她爱他,就等他一年。再见他时,他会用一辈子去爱她。女人总是信守誓言,甚至为曾经的誓言而活着。不管男人们多么虚幻,多么残忍,女人却觉得那是幸福,是守望中的幸福。
可是,时间就像黄河的水,流得再缓慢也有远去的时候,无力挽留旧梦的她失望之极。再天亮时,她不得不走了。天晴了,她拖动着疲乏不堪的身子走向班车。再回望一眼九曲黄河的影子,算做永别吧!再也不会来了,就让这一切如梦般消逝吧。
他说,如果她爱他,就等他一年。再见他时,他会用一辈子去爱她。女人总是信守誓言,甚至为曾经的誓言而活着。不管男人们多么虚幻,多么残忍,女人却觉得那是幸福,是守望中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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