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滋滋地像猫一样趴到丈夫怀里,轻轻在老公耳边说:“我有了……”丈夫突然推开她:“你说什么?”
“我有了!我说,我们也可以有二胎了!”她眼里闪着泪光。
丈夫脸色很难看。然后,他抱住她,那个拥抱与其说是怜惜,不如说是一个手段。他说:“我们不能要!”
“为什么?”她从床上弹了下来。
“因为,你吃了很多药……”
她不说话,光着脚站在地板上盯着他,眼睛里飞出来的是匕首、是子弹,然后是一滴一滴的泪。
丈夫搬来了她的兄妹,他们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那条鱼,从她的体内彻底地拿了去。
她开始整夜整夜做噩梦。梦见那条鱼张着嘴叫她“妈妈”,然后被一个什么长长的夹子一夹一戳,化为一摊血,幽怨地迸溅开来……她瘫坐在地上,手无助地向前伸着。丈夫被她从睡梦中拽醒了。他闷声闷气地说:“干吗呢?”说着,他起身去了客房。
白天里,丈夫扮演着一个好丈夫的角色。给她炒鸡子酒补身体,下班陪她去散步,提醒她吃药。她很顺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丈夫说出去散步她便跟着走。通常是丈夫走在前头,她机械地跟在后头。黄昏的霞光斜斜地照在前面走着的丈夫身上,高高瘦瘦的他被霞光裹着走,两条腿像极了一把长长的夹子。她知道是幻象,拼命摇头,却摇不掉这样的画面。不是一把夹子,还有一把,是一个女人又长又直的双腿。她知道,不是她的。她近乎矮胖,没有这么完美的夹子腿。她知道有另一个她的存在,在丈夫闪闪躲躲的电话里,在丈夫夜半归来满足的呼吸里。
她开始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画画。她从没学过画画,不懂画画的任何技巧。她只画鱼,形形色色的鱼。黄色的鱼、红色的鱼、黑色的鱼、花色的鱼……身体长的、短的、圆的、扁的……尾巴像扇子的,像枫叶的,像梭子的……很奇怪,她画的鱼都很逼真,每幅画里的鱼都是一个嘴型,张开着,呐喊着,仿佛想要倾诉什么,仿佛想要冲破什么,仿佛正要从画纸里撞出来。每幅画都画着两条,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两条鱼。画画时候的她很投入,眼神像火一样炽热。他咨询了医生,医生说,病人投入做某件事情或许是一个好现象。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她刺破手指,往颜料里滴血。他控制着自己的音量,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轻松地说:“红色颜料有点不够,我就剩这最后几笔了。”
他在想,该送她去医院了。
她说她出去买个颜料,穿着红色的鱼尾裙出去了,他还夸了她的裙子。她妩媚地朝着他笑,说她是一条鱼。她出去有好几个钟头了,还没回来。他做了饭,给她打电话,电话打不通。他在小区转了一圈,小电驴被她骑走了,他突然想到什么。赶到老家,看见门大开着,看见小院里的花草闪着水光,一本相册放在桂花树的石凳上,他匆忙地翻了翻,全是她和家人的照片,童年时候的、少年时代的、青春年华里的,是一部她未出阁时的青春手册。这时,一只橘色猫诡异地出现在桂花树下,蓝莹莹的眼睛有些不屑地望向他,然后旁若无人地在桂花树下躺下来,闭上了眼。
今天我是一条鱼!他想着她妩媚的笑,脚步有些踉跄起来。他沿着河堤跑,眼睛向着河面搜索,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变形成歪歪扭扭的线,他喊:“鱼、鱼,你在哪里?”
她是一条鱼!他忘了她曾经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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