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遵医嘱带她去散步,她顺从地跟在他后面。小区里的人看见他们,眼神有些复杂。她突然跨前两步,挽住丈夫的手臂,把头靠在丈夫肩上。丈夫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小声说:“别动,给你辟谣呢!”走出小区,她迅速放开手,木然地、梦游一般地又落在丈夫后面了。
她跟丈夫说她要回乡下老家,准确地说,是她的娘家,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老家离城里不过五六公里的路。那里空气好,我可以养养花修修枝的,你也不用陪我了,你回去上班吧!她这样对丈夫说。丈夫起先不同意。她知道,他是觉得那里已经老了四个老人了,阴气太重。她说,那里是她的根,她在那里才会平静下来。丈夫想了想,说,也好。反正女儿住校了,我就陪你回去住吧。
在乡下,她过了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每日给丈夫做好一日三餐,丈夫上班后,她就浇浇花,拔拔草。不知谁家的小猫,总在她修剪花草的时候来造访。一来,便在桂树下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安静地躺下。有时看着她,有时闭着眼睡觉。她试探着向它招招手,小猫竟然屁颠屁颠迎上去。她轻轻地摸了摸小猫的后背,小猫趁势躺在她脚下,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摸着小猫软软温温的皮毛,听到小猫软乎乎的叫声,她突然有了一种被需要的喜悦。
夜里,她像一只猫一样蜷进丈夫的臂弯,丈夫有点儿惊诧。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靠近过他了。以往丈夫想要,她都是一副受刑的样子,那是一种夹杂着厌烦、害怕和痛苦的样子。久而久之,丈夫也兴味索然起来,他偷偷去外面解决他的生理需求。不是出轨,只是解决生理需求,至少,丈夫是这样认为的。那一晚,他们重拾了久违的和谐。
乡下老家的一草一木似乎真的有神奇的力量,她在她熟悉的、温暖的、充满温馨回忆的老家慢慢恢复了平静。她的气色开始好起来。丈夫也说:你说你傻不傻,怎么会想到割腕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你多不好呢!她没说什么,她只是努力告诉自己,人间还是值得的!比如,那只猫,像只来无踪去无影的精灵,给了她极大的安慰。她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回去上班了,便又回到了城里的家中。她在锁上老家的门之前,在桂树下等了很久,跟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作别,也想跟那只猫作别,那只猫却久久都没有出现。
女儿周末会回来一天。除了叫一声“妈”,她也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那似乎永远做不完的试题。只是,饭桌上,女儿不再只是跟父亲热衷地说些什么,偶尔也跟她说一两句。只是形式大过内容,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那种无话找话的尴尬,让空气变得有些怪异。她想,应该是丈夫嘱咐过她什么!这就让母女间的交流有点刻意而为,她为了照顾他们父女俩的情绪,也尽可能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女儿自小是父母帮着带,自断奶后,就跟着外公外婆睡。老人家去世后,也是丈夫带得多。她有什么理由怪女儿跟自己不亲呢?是自己磁场不够,吸引不了女儿跟自己亲吧?她只能这样给自己解释。
回到单位里,单位里那些同事的眼光不同往日。领导的关心让她心头一冷:“你回来上班了,我们很高兴,一定要注意身体。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你可以随时请假。工作嘛,是做不完的,身体才是自己的。嗯……这个,心态好就身体好。”
她点点头,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单位里那些年近四十或四十刚出头的女同事都在踩着自己的年龄赶乘二胎的最后一班车,大多显得有点火急火燎。于是,聚在一起总是交流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甚至是房事的时间、频率、招式。这些,她们不避着她说,也不会把她拉到一个圈里来说。虽然,她比她们大不了几岁。她的年龄,处在四十出头和奔五的中间,是个尴尬的年龄,再加上之前抑郁的那些时候,经期都已经乱了。好不容易,现在稍稍正常一点。再说,女儿都快读大学了。这事儿,想都不用想,不可能!
可越觉得不可能的事就越可能降临在身上,她居然有了。她第一个念头是,不会吧!接着,她是一种狂喜。为什么不可能,她还没有绝经,这不是很正常吗?网络和报纸上不是说一个60岁的失独母亲在绝经多年后还通过试管婴儿生了一对双胞胎吗?人家苦苦想得而不可得,她却犹如上天特别眷顾一般。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她想到,丈夫虽然非常疼爱女儿,可是他心里面也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儿子的,说白了,他总是还有传宗接代的封建观念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再生一个,虽然不能担保生儿子,多一个孩子总是好的。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想起那只猫,那个摸在手里软软绵绵的舒服感搔动着她,她的心痒痒的,飘飘的。女儿小的时候也像极了一只猫,温顺地躺在她的怀里,只是这样的时光太短暂了。上天成全她,让她又拥有一次做母亲的机会,这一次,她一定会全力参与孩子的成长里,这一次,她要做一个与孩子共同成长的母亲,一个可以与孩子亲昵也足以让孩子仰望的母亲。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感觉那个受精卵已经变成了一条小鱼,游弋在她温暖的子宫里。她幸福地抚摩着自己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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