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娟早早就等在门口了。卢娟上身是一件红色羽绒服,下身是一件呢料红裙子,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看样子,卢娟真把自己当新娘了。
保纯进门,把东西放下,转身就出门。被卢娟拉住了:你干什么去?
保纯笑着说:我去买挂鞭炮,好日子,放一放喜庆。
卢娟噘起了嘴,嗔怪了:还当真了,你?
就是彩排一下,真到了那一天,也就熟门熟道了,是不是么——老婆?
老婆都叫了,很顺嘴,没有任何障碍,自然而然就出来了。卢娟那里也有了呼应,开始叫保纯“老公”。称呼就是这样,即便是假的,即便是一个形式,只要叫起来,一遍又一遍,称呼也会具有称呼的全部含义。
晚上,保纯和卢娟做了爱。“夫妻”了吗,做爱必不可少。其实保纯的状况不是很好,被炒了,没了工作,心情难免失落。保纯上床以后还是可以的,动静相当大,还搞出了一身的汗,被窝里弥漫起一股复杂黏稠的气味。
卢娟“闻”出来了,保纯这是在靠身体的欢愉来糟蹋自己,拿自己出气。这哪里是做爱?简直是自戕。卢娟从保纯的身下挣脱出来,拍拍保纯的后背,显出知冷知热的样子,说:老公,你累了,睡吧。
平常卢娟去上班,保纯在家闲着,除了做做饭,就提毛笔练字。更多时候保纯在网上发简历,或奔走于各个人才市场。工作是一块骨头,每时每刻都散发着肉香,可保纯搜肠刮肚就是找不到它。保纯只有疲于奔命,一趟趟地出门,又一趟趟尸体一样把自己拖回来。
卢娟几乎每次回家都问:工作怎么样?保纯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快了。
十几天过去了,保纯不好意思说快了,只好说:还没有。卢娟安慰他:别急,找工作,就是碰运气。说不急,还是急了。有时卢娟一见保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催促:抓紧吧,要抓紧哦!
是“老婆”对“老公”的口气,但保纯还听出来另外的余音。“老婆”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有往外推的意思。
保纯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他开始检点自己,是不是哪方面做得不够好?很快想起来了——钱。柴米“夫妻”嘛,过小日子,那一天离得开钱?
来的第一天保纯就掏出了五百块钱,摊到了卢娟的面前,说:这是我的“入伙费”。卢娟眼睛盯着桌上的几张人民币,客气了几句:你现在没工作,没收入,不要那么着急嘛。话虽这么说,卢娟还是把钱敛起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从进门的那一天开始,保纯就把全部的伙食费包了。保纯要做饭,也要去买菜,买菜的时候,都是保纯往里垫。卢娟有时不给,有时丢下仨瓜俩枣的,保纯也不在乎。
好吗,人家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白天陪着你说话,晚上陪着你睡觉,天大的便宜让你占了,你还在乎啥?
但是,保纯忘记一笔开销,房租费。保纯住集体宿舍住惯了,他把这件事忽略了。当然,也不是保纯完全无心,卢娟不主动说,保纯也是不好意思问。
房租费多少啊,电费多少啊,还有水费,供暖费。这样的话一出口就会变味。好吧,算算吧。一天多少钱,一宿多少钱。还有,一个吻多少钱,一个拥抱多少钱,一斤感情多少钱。保纯是学会计的,账目上来得快,摊开来和卢娟算。账算清楚了,“老公”和“老婆”的关系也就算到头了。
现在处于“婚姻”敏感期,牵一发动全身。最好的方式是默默地做,默默地奉献。“老公”对“老婆”,可不就是默默地奉献?
那天中午,保纯买菜回来,被一个中年妇女堵在了门口。保纯很快认出来了,是房东。
房东口气很冷,问:卢娟呢?
保纯反过来问房东:房租到期啦?
房东说:两个月没交了,我找卢娟,她一直推。
保纯说:晚上过来吧,卢娟八点半到家。
房东很不耐烦,一趟趟的,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现在就交。
保纯为难了:哎呀,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还是等卢娟回来吧。
房东说:我知道你们的关系,都住到一块了,谁交不是交?
保纯交了,780元钱,交得很爽气,几乎没有一点犹豫。
保纯的爽气只是一个假象。780元钱,对他,就像瓶口上的塞子堵在他的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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