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大河

　　我是你的。是你嘴唇上的一粒光

　　你用我染红了整个水域，染红了那些

　　低处的鱼。紧紧拽着你的牙齿，往你的骨头里

　　拼命发芽。我是你的

　　是你拳头内的一条指纹，我长成你的样子

　　在弯曲的地方切出伤口

　　放那些无家可归的支流，在春天取暖

　　我是你的，是你脚板上一片

　　灰白的指甲，我在生病的药水里

　　和一群生病的鱼，把止血的草药种在

　　浅水地方。我是你的

　　是你睡眠中的一阵战栗，是落你额头上的一滴雨水

　　是你晒在夏天的一片干雪花

　　是你身后飞起的一只，发黄的小鸟

　　十八条街

　　这个村子名叫玉驾庄

　　十八条街，四个村口

　　我再次出现在这里

　　母亲正骑着墙头建造房屋

　　她的身子隐藏在墙后，她是唯一的工匠

　　这是一座奇特的房子

　　每次见到都不一样。母亲

　　唯一的工匠，身上满是泥巴

　　她的身子隐藏在墙后，手里拿着砖

　　瓦刀、和抹子。接下来，是巨大的幸福感

　　房屋每次都不一样

　　房屋很高，四个脚用石头和墨线压着

　　有些晃动。总是有些晃动

　　母亲忽然爬上房顶，她忽然很像一只

　　黑翅膀的大鸟。房屋

　　总是有些晃动。胡同里满是树叶和石灰

　　母亲扎着宽大的围裙，梯子

　　有些陡峭。而这个时候村外总会忽然走来一群

　　娶亲队伍，他们抬着九条大红棉被

　　他们把糖果和花生一次又一次抛洒在母亲身上

　　老道口

　　老电影院的储藏室已经倒塌

　　变回新的水泥。黑白胶片被匠人装进卷尺

　　光芒万丈。卫河

　　一条泥泞漆黑的老虫子爬进玉米地

　　寻找开红花的粮食

　　它把翕动的小口紧紧压在苦胆之下

　　搬动门板的人在老地方出售

　　磷光的瓶胆。肥皂蜡黄

　　毛巾雪白。贩运一次煤球就等于一次长久的耕种

　　屋脊上的草可以止痒

　　潮湿是一种炎症。朝上走

　　遇到干旱，情人和

　　烈士陵园。种西瓜的兄弟睡大杨树

　　吃面条和生蒜

　　槐树林，集散地带

　　指出躲避洪水的方向。二十年前

　　这里反复枪决过犯人

　　返 青

　　窗帘在针尖下返青

　　拖鞋在床前返青

　　枕头在一根白发下返青

　　爱人，你在我的一件老红袄里

　　孤独地醒着

　　母亲在外祖母坟前

　　啊啊啊荒凉地哭泣

　　雪在雨水里返青

　　嘴唇在镜子里返青

　　美人从墙壁上塌下来

　　雨水在屋脊上返青

　　屋脊在煤油灯下返青

　　爱人，你在我的皮肤上返青

　　在我的额头返青

　　我是你从棉袄上撕下的一块

　　补丁。现在

　　整个麦田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