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文居

首页 > 经典文章 > 伤感文章 >

余忆童稚时

时间:  2024-06-23   阅读:    作者:  王磊

  记不清楚我是多大的时候了,婆在耀县市场最里面的角落开了一家小商店,主营些白糖、面粉批发之类的,印象中她的身影总是忙碌的,无暇与我玩耍,但我倒是丝毫不在意。我打小喜欢安静,记得最爱的事情就是拿板凳坐在店门口,一边看店,一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

  印象中,来往的人大都穿着深蓝色的褂子,相较我而言很大块,步履匆匆,不说话时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很凶。偶尔过来问价格,面上挤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眼神是冰冷的。大多人是一问就走了,偶尔有人皱着眉头大声和婆论起价,他们言语虽然故作不耐烦,但手里却不停地摸挲着货物,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想要,婆心里也知道,终于谈成一笔,婆的嘴角总会流露出一丝丝胜利的笑容,但很快消失不见。

  这市场对我而言是一个大世界,婆的铺子开在市场的角落里,这里没有天棚,夏天的太阳光总是毒辣地照下来,在店门口不停地和我捉迷藏,我搬着小板凳不停地躲着它,可它总能准确地晒在我细小的胳膊上,热得发烫。我问婆这是怎么回事?婆说,因为太阳在动。我又问,太阳怎么会动呢?婆说,你长大就知道了。

  我们耀县把爸爸的妈妈不叫奶奶,叫婆。我婆是个女强人,这个我从小就知道,那是一种不能言说的感觉。现在总结起来,女强人都有独特的气质,就是不屈服于外界对她的评判,无论是在说话做事思考问题上,有一种对命运的抗争。这也是为什么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婆是读过书的,我记不大清她读书学校的名字,只记得她当时好像上的铜川医专,学的妇儿科,这对当时的下高埝乡的女孩来说,是独一份。如果当时婆顺利完成学业的话,命运肯定有所不同。可天不遂人愿,因为我姥爷生病,婆回家照顾,就此中断了学业。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小时候的我曾陪婆去西安医院瞧过病,当时给婆看病的教授,都是婆当年的同学。据婆的同学说,婆当时是他们班里的班长,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只是当时可惜没坚持学下去。爸说,婆当时听了她同学的话,只是笑笑。

  那时,我脑子懵懵的,在污水横流的市场里,婆忙碌着,总是给我买好多的零食,我趁婆不注意,经常去别的摊位和店里逛。我最爱的是去喝油茶,油茶店是在市场的中央,离婆的店很近,到了饭点,婆经常让我去喝油茶,那时的油茶真是香气扑鼻,大铁锅满满一锅反复地熬,可以泡饼,可以泡麻花,可以打荷包蛋。我当时最喜欢麻花荷包蛋,喝得满头大汗,满嘴冒油。

  店里有时候生意好,婆会忙到七八点。忙完之后,婆锁好店门,牵着我一起往家走去。路上我们会路过烧烤摊,婆总会给我买一碗馄饨和6串烤肉。我当时咬第一口烤肉,真的流下了口水,我非常地窘迫,为我不自制的味蕾而感到羞愧,婆这时会把她兜里蓝色的帕帕拿出来,给我擦掉流下的口水,淡淡说了句:“这肉油水还挺多的。”

  擦完嘴,婆坐在一边,静静等我吃完。那时夜市喧嚣,但夜空静谧。冬天的时候,天气冷。婆会生起蜂窝煤炉子,婆说怕中毒,我们就把门窗大开。我幼小怕冷,就不停地凑在炉子边烤火,我看着炉炭的洞眼,像极了人的红眼睛。爸有时候中午下班回来,也会在店里坐坐。他经常会抽出一截干粉条,伸到炉膛里烤,等粉条烤得卷起来了,递给我,让我尝。那滋味谈不上好吃,只是养养嘴罢了。

  也许是离炉子太近,我待一会总会感觉头晕,于是就跑出店门,大口呼吸外面的冷空气,冷气往鼻腔灌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有一丝丝甜意。

  记不得待了多久,只记得是春天,爸妈来了,把我从店外叫进来,说你该上学去了,于是我就去上学了。

  记不清婆把店开了多久,只记得我再没喝过市场的油茶。

  妈在关庄中学教书,为便于照顾,于是我随妈去关庄安王小学读学前班和一年级。

  记得那时候,老人们把关庄还叫稠桑乡,离耀县城很远。当时中巴、大巴不多,妈和我每次去关庄都会找三轮车坐。那时候的三轮车,多是用农用车改造的,背后的货斗上简陋地搭个棚子,里面放置两排小板凳,三轮嘟嘟地开起来,四面透风,整个人感觉都在震颤,于是我们把坐三轮车都叫“坐蹦蹦”。

  也许是快速行车带来的冰凉空气和较大震动干扰了我的小脑,妈奇迹般地发现爱晕车的我“坐蹦蹦”竟然不晕车,在嘲笑过我只能坐烂车之后,我们周五回城,周日来关庄,都选择“坐蹦蹦”。

  当时不比今日交通便利,我们周内得长住到工作地。关庄中学给妈分了一间位于学校内的小小单人宿舍,记得里面有一张床,三个黑桌子。一个桌子靠窗,是妈批改作业和我写作业用的,一个桌子靠床,用作床头柜,后来婆和爷爷从城里来看我们,带来了一台黑白电视,我们把电视就放在了床头这个桌子上。另一个桌子靠在墙上,放置着案板,就算是用作厨房了。现在想起,那时的条件真是简陋,但当时却丝毫不觉,总是觉得有意思,小小的一间房子,竟然可以有这么多功用。

  生活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要解决送我上学的事情。现在我去关庄,很是惊讶于关庄中学与安王小学竟然如此之近,但在当时,我记得路程好远。家里特意给妈买了自行车,每天早晨,我们六点起床,妈骑自行车带着我,往小学送去。我记得,两个学校中间有一段公路,两旁没有人家,只栽着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杨树后面是麦地,夏天是明黄色的,风吹来都带着麦子香;冬天是绿色的,冬小麦在寒风中缩成一团,上面还盖着白霜。

  我和妈最讨厌冬天,因为冷,我们的耳朵和手经常冻伤,妈心疼我,她骑车时,让我把手伸进她的背里,用体温焐热我的手。我对那种冷记忆犹新,因为寒风,我的耳垂下面结成了厚厚的血痂,在炉火旺盛的地方,耳朵就出奇地痒,也许是年幼木讷,我反而觉得有趣,我经常照镜子向妈自诩自己是唐僧,惹得妈笑个不停。

  我是个好玩的孩子,不大喜欢玩具,我喜欢泥土、柳树和柴草。我们住的宿舍门口没有硬化,下了雨,泥土很是筋道,我把屋后的柳条剪下来,作为钢筋,用松软的泥土捏成块,作为砖石,搭成了很简陋的小房子,又移植来了小一些的草木,在房子旁充作树木。隔壁的阿姨见了跟妈开玩笑说,这娃长大了能盖房,我呛着她说,长大我要让我妈住大房子。看我说大话,妈总是嗔怪地说我几句,看我不服气的样子,她们都笑了。

  当时,爸在石柱镇上班,有时候趁假期来看我们,爸能带来好多好吃的东西,印象比较深的就是西瓜和方便面。西瓜是爸在石柱买的,在夏夜里,我们经常在晚上宿舍门口乘凉的时候,和周围的同事们边吃边聊。有一天,学校外一位老太太也加入了我们,讲了很多恐怖的故事,我印象深的就是她指着天上特别明亮的月亮说,月亮上面有一条线。我抬头望着,果然发现有一条线,就吓得回了屋子。现在想来,是不是当时没注意头顶的电线。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爸带来的方便面一带就是一箱,我记得都是黄色包装的三鲜伊面,我把它叫“三鲜面”,这面多是用来充作我的早餐和晚餐。我不大爱吃面里的调料包,不吃每次就积攒下很多。安王小学当时是农村小学,孩子们的零食很少,他们对我不吃的调料包很是稀罕,记得我当时把调料包全给了班长,班长是个小女孩,特别早熟,拿了我的调料包,于是每当老师布置的作业我没写完时,她总会利用检查的权力,放我一马。现在看来,再小的权力没有监督,都会滋生腐败。

  当时,爸也盯上我的调料包了,他喜欢把调料包跟油泼辣子混到一起,夹馒头吃。但后来我的存货全贿赂给了班长,爸问我时,我谎称自己全部吃了,爸还很失望。

  婆和爷有时也来看我们。婆因为在耀县市场开着铺子,带来的东西就很多样,白糖、盐、粉条和绿色的整箱白象方便面,但我特别喜欢的是他们带来的饮料“高橙”,往往婆带两大桶,橘子口味的味道类似于现代的芬达,妈给我规定,每天只能喝一杯,但执行时,我总是趁妈监督不力,偷偷多喝几杯。

  除了这些零食,我最爱吃的,是辣子撒盐夹馍。晚上我放学回家,妈会给我热两个馒头或在炉子上烤两个馒头,我夹上油泼辣子,撒上一点盐,拿个小板凳,就着黑白电视里放的动画片,吃着看着,虽然没有菜也没有肉,但那种香甜,今生难忘。

  除了爸、爷和婆以外,大舅也经常来看我们。当时,我大舅舅在关庄镇政府上班,距离我们很近。身高1米87的大舅高大帅气,骑着很拉风的一辆绿色的摩托车。我很喜欢跟大舅玩,戴着大舅送我的红色李宁棒球帽,坐在摩托车前面,跟着大舅去兜风,逛遍了关庄的每一块地方。记得我们在公路上疾驰时,大舅让我看天上,我抬头看去,天上飞着一只黑白相间的鹰,这是我第一次看现实飞着的鹰,威武雄壮,远超动物园。

  我喜欢吃炒面,大舅常带我吃。炒细面和炒棍棍面我们吃遍了镇上的每一个店,能一五一十地说出哪家好吃哪家不好吃。记得冬天的时候,大舅给我买了一瓶听装的雪碧,但怕冰得让我生病,老板自告奋勇把这个放在了炉子上,过了一会,果然爆炸了,汽水溅得屋子到处都是,大家都手忙脚乱,只有我偷偷地舔了舔脸上的汽水,柠檬味的真的很甜。

  在安王小学上学时,也很有趣。那时大家都说方言,普通话还不太普及,小学的老师也用方言教书,于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们拉长了音,用一种怪异的语调读课文。我至今记得那个课文,大家把“我是蒲公英的种子”读成了“我适铺工樱的重子”,全部用的一声,声音像极了机器人。后来我回家跟妈读了,妈批评我说这不是普通话,一字一句重新教给我怎么读,于是我才知道普通话读课文要抑扬顿挫。

  回到学校以后,我用妈教的普通话读了一遍,同学们都哈哈大笑,但语文老师认可了我,说我读的对,让我用普通话教大家,我当时得意极了,非常享受领读的滋味,在半夜笑出了声,弄得妈莫名奇妙,以为我发烧,把我的脑袋摸过来摸过去。

  当时的农村校舍很紧张,我们一年级和二年级是在一起上课,老师教完一年级,布置好作业,再教二年级。我耳朵长,经常听老师讲二年级的功课,最爱听老师讲课文,毕竟课文有情节,像极了听故事。

  我在安王小学只上到一年级。家里商量把我接到耀县的南街小学上学,因为离婆和爷爷近,而且姑妈也在那里教书,可以就近照顾。于是在夏天的一个上午,我被老师从教室叫出来,就上了去耀县的车。记得老师最后一句话是:“娃去街里上学了,好事,好事!”

  我就去耀县的南街小学上学了。

猜你喜欢

阅读感言

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文章推荐
深度阅读
有一种牵挂叫做:甘心情愿!每日一善文案(精选94句)山村雨后题你在我的诗里,我却不在你的梦里止于唇角,掩于岁月唯有暗香来时光是个看客左手流年,右手遗忘蓝色风信子那一季的莲花开落无处安放的爱情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少年的你行至盛夏,花木扶疏你是住在我文字里的殇南方向北处,似有故人来为旧时光找一个替代品,名字叫往昔那首属于我们的情歌,你把结局唱给了谁其实爱不爱,变没变心,身体最诚实夏夜,望志路警笛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