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光武帝建武13年(公元37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月光皎洁，大地宁静。突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蹄声急速而纷乱。一支两千多人的马队踏着月色，高举着灯笼火把停在洛阳城上东门外护城河的吊桥边，许多骑士的马上挂着獐、狍、狐、兔和各种飞禽。原来这是光武帝刘秀带着手下从洛阳远郊深山中打猎归来。刚一停下，队伍前面的人就冲着城门楼高喊：“开门，快开门……”

　　这时，只见城门楼前吊起一串灯笼。灯下，一个身着门官服装的老头子探身向城下张望，叫门声喊得更响了，说是皇上打猎归来，还不赶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接驾。可是，站在城门楼上的老头子一个劲地摇头摆手，似乎是不相信叫门人的话。过了一会儿，皇上刘秀见随从们叫不开城门，就牵着马穿过人群立在桥头上，卫士们立即举起灯笼火把，把皇帝周身照得通亮，意思是让城门楼上的人看清楚是皇帝大驾归来了。谁知城楼上的老头子探出身来，向城楼下望了一眼后大声说道:

　　“半夜三更的看不清楚，甭管是谁要进城，也得要按照朝廷立下的规矩来办，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样。明天早上再说吧。”说完，转身离开城楼不见了踪影。

　　城楼下的人群，骑马的、牵马的，人马都气喘吁吁，黑压压一片，他们知道是老门官故意不给开门。干气没办法，人群只好绕到中东门。中东门上的人一看是皇上的马队，赶紧放桥开门把队伍迎进城里。进城后，刘秀拉长着脸，一声不吭回宫去了。随从们议论纷纷，有的说:“皇上一天的高兴劲儿，都在上东门碰没了。”有的说：“这下该那倔老头子倒霉了，谁让他这大年纪了还不长进，不看事办事，还这么不知趣!”

　　上东门不肯开门的倔老头名叫郅恽。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芝麻门官，可名气大得很。郅恽的倔犟和耿直，早在10年前王莽篡政*的时代就已闻名天下了。那时王莽刚改国号，建立新朝，权势极盛，当朝许多文人学士挥笔撰文歌颂他功德无量，而郅恽却在这时候上书给王莽，斥责他用阴谋诡计，蒙蔽天下，篡权夺位，要他立即主动退位，以免做千古罪人，落万世骂名。王莽看后咆哮如雷，立即派人把郅恽抓起来投入监狱。然而，郅恽是西汉末年颇有名气、有影响的学者，处处标榜以礼教治国的王莽，为了拉拢读书人和士大夫，不敢随便杀害他。怎么办呢，留着这心头之恨?王莽想出了一个计谋。于是就派自己的亲信到狱中对郅恽说：

　　“先生只要承认自己有疯癫的毛病，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不能负责，皇上马上就可以免你的罪，放你出狱。”

　　谁知郅恽斩钉截铁回答道:

　　“我是个清清楚楚的人，说的是明明白白的话，我看你们才是发了疯病，尽说疯话!”

　　就这样，郅恽一连坐了几年牢，无论如何也不肯低头。最后王莽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在大赦*的名义下，悄悄把他放了。

　　郅恽出狱后远离城市，到乡下当了私塾先生，教书度日。后来，刘秀在南阳起兵争天下，刘秀手下几位重要的将领，都曾去拜访和请教过郅恽，郅恽给他们讲一些天下得失的道理。刘秀做了皇帝后，这几位将领又向刘秀极力举荐郅恽。刘秀也听说过郅恽的学问和人品，于是派人把他请到洛阳。刘秀一看他已年老体衰，认为没多大用处，但又不好退回去，就让他做了洛阳上东门的门官。谁知这老头子还真有股怪劲，做多大的官不稀罕，做城门小官也不推辞，干得还挺认真。使刘秀没想到的是这回打猎深夜归来，被这个倔老头子大煞了自己的威严。

　　第二天早朝，光武帝刘秀刚刚接受了文武群臣的朝拜，正准备把昨晚发生在上东门的事情说几句，郅恽的奏章就呈上来了。刘秀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皇上得天下不过几年，应该知道江山来之不易。可是，刚刚太平了没几天，您就放下国家大事不管，跑到边远的深山老林去整天整天地打猎游玩，玩到深更半夜才回来。玩物丧志，要是照这样下去，您还有心思治理国家吗?刚刚夺得的江山，多少事要做，开山劈林，拓宽疆土，治理河流，制订法律，整顿治安，收顺民心等等，都在等待着皇上来制章疏理，您怎么可以这样呢?像这样下去，国家不又是处在危险的境地了吗?”

　　刘秀看到这里，肚子里的气早就消了，一个劲儿拍案叫好道：

　　“这倔老头果然有胆量，有见识!”

　　光武帝刘秀当即下令，奖赏上东门门官郅恽一百疋布*，表彰他坚守职责，执法严谨，为国直言的精神。同时，刘秀下令，给中东门的门官降级处分。

　　注释：

　　①王莽篡政：王莽，公元前45年——公元23年。王莽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伪君子、两面派人物。他是西汉元帝皇后王政君的侄子。因善于拢络人心，伪装谦恭，逐渐掌握朝中大权，封侯、拜相，终于在公元8年正式篡位，改国号为“新”。王莽篡位当了15年皇帝，在战乱中被两汉时期的普通商人杜吴所杀(今人对王莽有不同看法)。

　　②大赦：在古代，每当国家有重大庆典时，常常实行“大赦天下”，即在全国范围内除少数特定的犯人外，对监狱所有的罪犯实行减刑或赦免。

　　③奏章：古时候，臣下向君主进言或上书，称为奏事。奏事的文书称为奏章、奏疏。

　　④一百疋布：量词，即100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