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桔梗,还有这一群一群的风,云岚,泉水,蛤蟆,蛇,蘑菇,山雉,马陆,蜗牛,百合,天目琼花,以及卷柏、雾、冰凇和彩虹?其实何必作这些未免矫情的灵魂之问?想一想,我们自己是怎么来的,是怎么走近并坐忘于山中的,有没有答案,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以后的一番番山中之行,林间小路上,再看到一株瘦小的桔梗,或开着幽幽紫花,或摇着小小风铃,心里便多了些亲切。就像跟老友见面一样,总会住了脚,蹲下来,跟他班一班荆,道一道故的。
有个夏天,小暑节气,下着雨,我行进在北滑到崂顶的小路上。四下无人,也少有鸟啼,落叶松在雨中沉默地立着,雾气渺渺地生发、飘拂,林里有些幽暗,这幽暗让无所不在的寂静凸显出来,和着平平仄仄的滴水之声,走得人心里有些恍惚和虚无,梦境一般。扶杖小憩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株桔梗。
就在路边,花正开着,紫色的包袱皮儿舒开,筋脉历历,纹络也很清晰,在空蒙的雨雾里,一棵草的心事就这样默默向天地敞开。恬淡,清泠,幽然。是的,就是幽幽的感觉,不是惆怅,不是哀怨,也不是愁与恨,就那么幽幽地立在雨里,跟寂静的林山和时间站在一起。
与其对望,是需要把一些从山下带来的什么扔掉的,比如机巧的打量、聪明的揣测,以及价值的估算、油腻的猜度,否则,在其幽深的凝视里,有一些灵魂可能无法长时间面对自己。
前面不远,就是崂顶了,崔嵬的山峰隐在雨雾里。背起背包,我复又携杖前行,一路随行的,是沥沥的水滴,是迷蒙的深林,是霏霏林雨里一朵幽幽的紫云。……哦,对了,翻开《新华字典》,查了一下,桔梗的桔,应读作jié而非jú的。
不过,桔梗应该不会在意它被读作jié梗,还是jú梗。或许它们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名字。大地上所有的草木,跟年少时的我们可不一样,与其说喜欢被关注,被记住,被惦念,它们更希望的,约略是被无视或遗忘吧。我想。是的,不如相忘。雨林里,一株幽然花开的桔梗,也许有着和我一样的念头。
一休,又想起了这个名字。是的,就是一休,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继续走山,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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