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几名120的医护人员,正把一名业已断气的老妇人往担架上抬,身上的血,流得沥沥拉拉的。
宋政委就站在院中间,虽然不认识他,也知道他是抽来上案的,对他点点头。仍旧是那张菩萨脸,只不过在案发现场,没了平常那标签样的笑容,添了几分严肃。
古况忍不住又想,这样的人,真的痛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担架往院子外面抬,古况把目光从宋政委身上移到担架上。到了院门口,瞧热闹的群众呼地围拢过来,往担架旁涌,脖子伸得老长。两个治安队员就吼了起来。古况赶紧也跑到院门口,帮他们一起吼。
护着担架上了救护车,古况返回院子。五中队副中队长彭飞从一个屋子出来。他认识古况,朝他打了个招呼。
古况赶紧靠过去,问怎么回事。
彭飞说,女婿砍了丈母娘和媳妇儿。丈母娘死了,媳妇儿受了伤。
古况问,人抓住了吗?
彭飞摇摇头,说已经派一路人去抓了。
伤者呢?
刚才送镇卫生院了。
古况走进屋子,有技术人员还在勘察现场,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响,闪光灯让屋子忽明忽暗。
副大队长郑晓明看古况进来了,朝他点点头,然后喊了彭飞一声,指派他俩一起去医院取受伤人的笔录。
古况和彭飞一起到镇卫生院,一两公里路程,也没叫车。在一个急诊病房,有派出所民警看守着。离门很远,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呻吟。将要入门,有医生问话,女人答的是普通话。这让古况诧异,他们这里,尤其在镇子里,很少有人说普通话的。
进去,一个女人躺在床上,看起来年龄不大。伤口正在消毒,古况凑过去看了一下,共有三处,分别分布在左面颊,左肩,左前臂。每一处伤口,都如嘴唇般翻卷在外。脂肪和肌肉冲破皮肤的束缚,以狰狞的面目显露在他们面前。
做刑警,见多不怪,比这恐怖的场面多的是。医院处理完,随后还会有法医验伤,所以古况只是略带好奇例行公事地瞄了一眼。等医生做好前期处理,他们即着手工作。看样子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便先出去。临行前,古况又随意朝病人瞟了一眼,发现女人左脸颊伤口下端,有一颗痣。那颗痣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伤口及蔓洇开来的鲜血,楚楚可怜地挂在那一小块因肿胀而更加光洁的皮肤上。
古况轻微讶异一小下,想起一个人来。
4
古况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社会上舞厅风靡,不是大众舞厅,是有“小姐”的那种,有钱人和年轻人趋之若鹜,家家生意兴隆。最初在城里,城里饱和了,又蔓延到乡下。在古况他们中队驻扎的镇子里,就有这么一家。老板很有创意,把舞厅建设在一个水库中央的小岛上,冠之为“水上舞厅”。
舞厅开业比古况参加工作还早些。参加工作后,偶尔有老同志叫他一起去,他都以不会跳舞拒绝了。其实他也想领略一下那环境,毕竟青春骚动,不是没有渴望,只是不好意思。
古况不会跳舞是真的,上警校时,学校开展过跳舞“扫盲”,每人出五元学费,有专门老师教,说是包会——起码包会“一步”“两步”“三步”。何为“一步”“两步”“三步”,古况根本搞不清楚。反正,他是班里为数不多未交五元钱的人。他也不是稀缺那点钱。
一天晚上,古况和副中队长老白两个人值班。因为闲得慌,老白舞瘾上来了,又没有别的人,硬拖他去舞厅。他仍是拒绝,老白不由分说,拉上他就往外走。他虽然还是连连声称自己不会跳舞,其实内心并不完全抗拒。何况老白说,你以为大家都是跳舞去了?搂搂小姑娘么。他的心就咚咚跳了起来。
他们警察,有个好处,就是去这些地方不用埋单。不仅不埋单,服务人员还笑眉笑眼侍候。惹了他们的后果是,他们随便找个碴,比如调查个情况什么的,光需一身警服站在那,不走不动不吭声,客人也会心里发毛,寻个借口溜之大吉。但他们通常也不吃白食,因为想给他们埋单的人多着哪。
岸边有只小船,负责摆渡的小青年看到老白,赶紧招呼,白队长,好久没来了!老白问,里面人多么?小青年说,还行吧。老白跳上船,胖大的身材让船晃了几晃。他朝古况招手,看着船还在摇晃,古况的腿有点发软。小青年一边扶他的手,一边问老白:这位领导咋没见过?老白说,小古,招呼好了,以后没准要当局长。古况不好意思,赶紧摆手,白队长,你瞎说什么啊。
舞池里整体昏暗,悬挂在中央的旋转灯,刷刷射出密集的星光,扫在四五对搂抱着的男女身上。有那么一对正巧擦过古况眼前,古况看到那男人两条胳膊环着女人的腰,头干脆埋在女人肩膀上,屁股努力撅在后面,随着音乐摇摇晃晃,一副下作又陶醉的样子。他的心又不争气地咚咚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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