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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的风景你要看

时间:  2024-05-12   阅读:    作者:  

  自从上世纪80年代之后,短篇小说早已辉煌不再。除了少数作家还在坚持也偶有佳作外,大多作家们都去写中篇或长篇了。而短篇,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短篇了,差不多都是中长篇的缩写。把一个故事敷衍说完,因为短,就叫做短篇了。

  袁省梅发表于《山西文学》2013年11 期的《屋顶的风景》,却是一篇真正意义上的短篇。好长时间都没有读到这样纯粹的短篇小说了。

  袁省梅写的是楼顶的风景,这风景你要看,值得看。

  楼顶上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水泥壳子”,有什么风景呢?

  我们去旅游,都喜欢登上山顶,一览众山;也喜欢登上楼顶,欲穷千里。而袁省梅笔下的楼顶,是一个城市工地高楼的楼顶,“十六层,406个台阶”,登上楼顶的是一个进城打工的少妇。她曾经是山里的姑娘,喜欢登上自己的山顶,看辽阔的大地,放开喉咙呼喊。她因了在大山顶上的呼喊,与对面山顶的小伙——梁子相恋了,结婚了。结婚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日子,才是有重量的日子。他们不能再在山顶上浪漫地呼喊了,他们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双双来到这个城市打工。在同一个城市,却不是同一个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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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她就是作家们已经写得不少的打工妹了。

  打工的生活是必要的,但也是无奈的,劳作的繁重,感情的寂寞,都是所有打工者的宿命。袁省梅笔下的少妇,当然也是无法同丈夫经常团聚的,但她却不能疏离了与丈夫的感情联系。她和丈夫约定,同一个时间,晚上下班后,各自上到自己工地最高的楼顶上。他们当然互相看不见对方,也不能像在自己的大山里那样大声呼喊。他们就用手机联系。话费当然不能太浪费,他们就用短信交谈。倾诉对彼此的思念,交流各自的见闻,编织对生活的向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有意思没意思的话,都说,就像两个人正在一起,正挤靠在一起看远方。”由此,他们的感情不很寂寞,仿佛还更为浓烈。

  楼顶的风景,尽管有些无奈,有些凄然,却也不是悲凉和无望的,也有些风光旖旎呢。

  在现实的情势下,面对新一代农民的新的生活,我们许多作家不知道该写什么,常觉得没写的。袁省梅的楼顶,袁省梅笔下的打工者,就是一个广阔的写作天地,就有这样又无奈又浪漫、又平常又动人、又凡俗又美好的故事。以前读过几篇写打工者生活的作品,好像是男作家吧,他们喜欢写打工者性的寂寞和饥渴。这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不能说是不需要的。但作为女作家,袁省梅写的是打工者的情感交流和精神慰藉,就显得更“干净”些。男女间的这些事情,山西民歌唱得明白——女人家唱“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乱,下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男人家唱“昨夜晚到你家你倒也在,怎么也解不开你的红裤带。”性别不同,注意力也不同。男女作家也一样。

  袁省梅关注的是楼顶的风景。她知道应该写什么。

  短篇小说不是因为篇幅的短而叫短篇小说的。

  短篇小说是小说的一个品种,有着它的质的规定性,有它独特的艺术要求,有着它区别于长篇、中篇的艺术表现特征。它反映生活,不要求全面和总体,而要求以小见大,要求一滴水而见太阳。写一条河,它不是从发源地、九曲蜿蜒直到入海口,而只写一处渡口、一个漩涡或一朵浪花。写一棵树,它不是从树根、躯干直到蓊郁的树冠,而是写一个瘢节、一条枝杈或一片树叶。这样,短篇小说作家就要费尽心思寻找那个浪花或者树叶。这就是艺术构思了。这个浪花或者树叶构思得艺术不艺术,巧妙不巧妙,决定着一个短篇小说的质量和成败。《楼顶的风景》,写那天下了雪,楼顶的积雪很厚也很滑,打工的少妇还是如约上到了楼顶,“十六层,406个台阶,没有歇一下,就到了楼顶。”但是,她像以前一样发一个短信:到了吗?没有回信;再发一个:累了吗?还是没有回信。她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她急了,打一个电话过去,手机接通了,是接通的状态啊,但还是没有回音。她心里慌乱了,楼顶这么高,这么滑……她甚至开始后悔了,开始恨自己的浪漫了,看什么风景啊?楼顶的风景哪有自己山顶的风景好看啊?梁子的活儿累,梁子的楼顶滑,梁子要有个什么闪失……她不敢往下想了,不敢再在楼顶上“浪漫”了,她下了楼,急急向梁子的工地走去。城市真大啊,马路真远啊,雪下得真猛啊……终于,她赶到了梁子的工地,可是,梁子不在,不在楼顶上,“楼顶上只有雪花,没有梁子……而且,楼顶的雪雪白,平整,没有一个脚印。梁子呢?”这时候电话来了,是梁子。她哭了,说――梁子你没事吧你在哪儿呢我要看见你我不要站在楼顶上了……

  梁子在哪儿呢?他是去女人的工地那楼顶上去了。

  他要给媳妇一个惊喜,突然出现在她的楼顶,出现在她的背后,就像当年相恋时在自己的山顶上经常做的那样。

  他们没有通了短信,没有通了话,没有见了面,各自去了对方的楼顶。

  ——去了对方的楼顶。

  这楼顶的风景真是好看,就像他们自己山顶的风景一样好看。

  小说是叙事艺术,一般都需要一个故事性或强或不强的故事,要有一个叙事的链条。但按照这个链条把故事叙述下来,像流水账一样,那不是短篇小说,而是缩写的中长篇,而且“起因——发展——高潮——结局”一路写来,即使想写得短也写不短。要把一个故事写得短,要把这个浪花或者树叶构思得艺术,构思得巧妙,一般地说,这个叙事链条上,要有一个关键的链环,一个故事的枢纽,一个情节的核心,一个艺术焦点。《楼顶的风景》的叙事链条上的链环,那个故事枢纽,那个情节核心,就是——各自去了对方的楼顶,那个预想中的意外惊喜成了一场虚惊。

  去了对方的楼顶,就是黑暗摸索中的一抹光亮,就是沙漠跋涉中的一汪清凉,就是出路全无时的别有洞天,就是纷乱争夺时的临门一脚。

  去了对方的楼顶,是一个戏剧性的情节核心,这不是那些只会平铺直叙写故事的人能够想到的,不是那些毫无文体自觉的作家能够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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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有它内在的诗意,去了对方的楼顶,就是这首诗的“诗眼”。

  这让我们想到了契诃夫,想到了欧·亨利,想到了莫泊桑……

  一定程度上说,短篇更见作家的艺术匠心。

  一个优秀的短篇,比那些粗制滥造的长篇,比那些毫无艺术构思和艺术描写的所谓长篇,比那种买个书号就能出版的长篇,要有意义得多了。

  当然,《楼顶的风景》不是契诃夫,不是欧·亨利和莫泊桑,她只是我们一位普通的作家,但也是一个成熟的作家。

  袁省梅写了几年,终入堂奥。她已经深得短篇之三昧,而不是像流水账一样去叙述她的故事了。她已经真正地明白短篇小说要的是生活的一斑,一点,一瞬,一闪,一个侧面,一个断面,一个镜头,一点情绪……她并且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艺术焦点的方法去构思故事,设置情节,安排人物了。她已经懂得了苦苦追求那戏剧性的因而也就是艺术的核心细节,她已经具备了非常自觉的短篇小说的文体意识。她写的是纯粹的短篇了。她不仅知道要写什么,也懂得怎样去写了。

  她的小说,是真正意义的短篇小说了。

  袁省梅,即使在山西,也不是我们熟知的作家。但是,以这篇《楼顶的风景》所表现出来的艺术自觉、文体自觉和写作实力,她不会让我们长久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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