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象征主义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运动,前期流行于19世纪的法国,后期在20世纪达到高潮,象征主义强调运用象征暗示表达内心的真实。《盆栽女人》是旅法多年的华裔作家余培的第二本小说,中西双重文化背景使得余培对华裔女性生存状况十分了解,她的两部小说内容背景都与自身经历有关。本文旨在用象征主义的视角分析小说中人物、情节的象征意义。
【关键词】 盆栽女人;象征主义;余培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07-0034-03
一、象征主义理论基础
象征主义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运动,作为对以巴尔扎克为代表的现实主义文论、以丹纳为代表的实证主义文论,以及以左拉为代表的自然主义文论的反叛,在西欧现代文坛竖起了一面新的旗帜。诗人莫雷阿斯提出象征主义一词,要求诗人们摆脱自然主义文学着重描写外界事物的倾向,努力探求内心的“最高真实”。象征主义理论所谓的象征,首先是指完整的主体意识,它把这个完整的仪式分为两半,一半留在意识里,一半以文学形式留给世间。
象征主义通感批评是“通”向作者的内心世界,“感”知作品的精神世界,文学是作者的体验、感受交互影响的产物。[1]象征,即用某种符号代表某种事物。广义地说,在人类生活中,象征无处不在,语言就是一种象征系统。狭义地说则是一 种文艺手法,它用此物暗指彼物,用某种具体形象反映与之相近的现实关系 , 表达与之相似的思想感情。它大致相当于我国古代诗论中所说的 “比兴”或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所指的“隐喻”。在现代修辞学上,它大体包括隐喻、借喻及其近似的讽喻、借代、比附、寓言、隐射之类。[2]它的心理基础是联想和联觉。通过象征、暗示、意象、隐喻、自由联想去表达内心的真实,去书写作品。
二、《盆栽女人》中的人物象征意义
《盆栽女人》的作者余培是一位旅法多年的华裔,曾为梦想赴美深造,后又为爱侨居巴黎近二十年。她一直从事奢侈品行业,曾担任巴黎老佛爷百货亚洲部经理,珠宝品牌梵克雅宝客户关系总监,现任珠宝艺术大师陈世英珠宝艺术公司国际总裁。
中西双重文化背景使得余培对华裔女性生存状况十分了解,她的两部小说内容背景都与自身经历有关。第一本《巴黎筑梦》 2009年发表于中国台湾的《皇冠》杂志上,而这本《盆栽女人》则是于2016年三联书店出版的。
《盆栽女人》讲述的是一对曾经的挚友陈珏与宝红(王太太)多年后因一枚红宝石戒指在巴黎再次相遇的一系列故事。
主人公陈珏从小成绩优异,大二后便去英国求学,后嫁于法国人亚历山大来到巴黎定居。由于语言不通以及文化差异,她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虽然学习了珠宝设计却阴差阳错成为一名珠宝销售员。
现实与理想的巨大鸿沟,再加上昔日好友宝红如今的成功光鲜的刺激,让深陷在平淡无奇的异国生活的陈珏一度郁郁寡欢。后来在得知丈夫亲人的突然离世,以及貌似光鲜的富太宝红的大起大落后,她方觉平静安定的温馨家庭生活的可贵。一直遗憾错过感受祖国快速发展的巨大变革的陈珏,在故事的最后,借丈夫外派到上海的机会终于实现了回国的愿望。
另一个主人公宝红,少年落魄,与朋友陈珏最后一次相见还是在她怀有四个月身孕却惨遭意大利情人抛弃时,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一掷千金的豪门阔太。然而这光鲜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宝红在做了香港富商十年二奶后,改头换面与现任丈夫结婚生子、打拼事业,然而,她因为这些秘密始终带着愧疚和不安,这也是在珠宝店再次重逢时她否认自己是宝红的原因。
好在后来这对姐妹相认互诉衷肠,恢复了往日的亲密。但是结局谁也没想到,异乡奋斗的陈珏要回国,而在国内打拼的宝红因为丈夫的生意危机要出国。
(一)人物的象征
1.主人公陈珏
首先主人公陈珏的人物形象象征着千千万万的新移民女性以及海外留学生的缩影,她在英国留学但随丈夫来到法国,初到法国语言不通导致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去百货公司做售货员,有学历却无用武之处让她时常感到失落没有归属感。
正如从雅克·拉康镜像理论视角解读《盆栽女人》中华裔女性的文化认同一文中所描述的那样:文化身份既带有某种固定特征的“身份”的含义,又体现个人所追求的认同,虽然已经加入法国国籍,陈珏却没有能完全融入法国社会,没有获得同法国当地人同等的机会,没有被法国主流社会所认可,因此她有了身份认同危机。[3]甚至她会因此受到亲戚朋友的恶意嘲讽,留学高学历却只能做这样一个基层工作,在昔日好友成功形象的对比下,给陈珏渴望成功的心灵也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对于成功的定义,书中有一段明确描述道:“陈珏谈到“中国人只接受过关于成功的教育,而从未接受过关于快乐的教育,只有成功了,才有资格快乐。”她认为成功就是实现自己的梦想;亚历山大则认为“快乐跟成功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4]这个巨大的差异也是中法两国,甚至可以说是象征了中国与外国在某些价值观的鸿沟,这样的差异令人深思,成功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小说中的陈珏最终找到了自己所热爱的绘画,在家人的鼓励下,她也放下了心结,找回了丢失的自我,重塑了新的生活方向。
在生活节奏如此之快,经济压力如此之大的今天,人们一直在往前走,一直在向往成功,似乎忘了为何出发,似乎忘了上一次发自内心的畅笑是什么时候。这样的角色设定的象征意义给一定的群体带来共鸣感,引人深思,这也是象征主义的高明之处,让人产生通感,通过作品,体会作者的感情、体验。
其次,陈珏因为母亲这一身份让她在工作时受桎梏的形象,也是家庭事业难以平衡的职业女性的象征。主人公陈珏在珠宝店工作面对升职的机遇时,虽然内心渴望大展拳脚,却面临着晚归年幼的孩子“米米”无人看顾的尴尬境地。而与她的处境完全相反的店长德·赛丝,未婚、单身、无子女的德·赛丝女士一直保持自律的生活,将所有的精力和指望都寄托在事业上,凭借着坚定的意志,才从普通售货员一路爬升到高级珠宝总店店长的宝座。面对这次的机遇她仍然怀抱雄雄野心,瞄准了全法销售总监的位子。
如上对比所见,陈珏是大多数有家庭的职场女性的象征,而德·赛丝女士则是单身贵族,雄心壮志的成功职场女性的象征。这样的两类典型人物形象也生活在如今的中国社会中,生活在广大人民群众中,甚至青年群体中。
事业与家庭的矛盾似乎是不可调和的,小说中用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点出了这个巨大的矛盾所在,以小见大地触动了读者的心扉。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读者对于这样的象征体的理解是不尽相同的。正如学者张顺赴所指出的那样:“对于同一个象征体的解读也不是单一的,依据读者中心论,这正是文学作品产生的意义。在文本的解读上,读者比作者更占优势,因为一个作品在被阅读之前,它的意义只是一种预期,只有读者的阅读活动介入,这种预期才得以实现。” [5]对于家庭与事业的矛盾,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选择单身打拼事业,有的人选择辞职专顾家庭,有些人在寻找两者的平衡点间周旋摇摆,有些人为平衡家庭寻找外援,一部优秀的作品,让不同的读者通感到不同的体悟,产生不同的联想与共鸣大致如此。
2.陈珏的丈夫亚历山大
丈夫亚历山大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法国人,因为其表弟组织的一次卢浮宫游览认识了陈珏,卢浮宫的相遇成就了他们的异国情缘。他们的跨国婚姻算是相当美满,但在面对一些问题时仍然有一些分歧和不解。亚历山大就是典型的洋女婿的象征,文中有一段在涉及孩子的教育时亚历山大和陈珏就意见相左。
例如陈珏在水果精品店给女儿米米买了芒果,当孩子想要分享时,父母双方做出了不同的反应。作为妈妈的陈珏由于中国的传统思想,想要把好东西都留给孩子吃;作为爸爸的亚历山大则信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既然这样教育孩子就该言行一致。陈珏虽还无法摆脱固有思维,但其内心深处也有些许松动。这个就是典型的中外教育观的差别,相信读者在读到这样的差异时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因为我们的父母一辈确实一直信奉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教条,但中国新一代年轻人在接受现代教育下成长,已经或多或少产生一些变化了:他们更多的是平等地对待孩子。将这样的事例象征化上升到中西方跨国婚姻的小分歧,可以给读者带来更加直观的感受,作者非常擅长运用象征性的人和物烘托气氛,让读者产生共鸣。
象征的价值在于同一个意象可以有多重诠释方向,可以给读者营造多重想象空间。象征主义不是在现实生活中刻意开拓新的题材,它依然关注真实的日常生活,只是以更锐利的视角和语言呈现现实。因此,象征不需要过多的语言诠释,更多的是让读者自己理解和体会。[6]
3.主人公宝红(王太太)
宝红早年经历比较曲折,早早辍了学在酒店打工,交了意大利男朋友,却在怀孕时惨遭抛弃,听闻好友陈珏将出国留学甚至赞助了自己的积蓄。后来在给香港富商做情妇的几年间颇学了不少生意之道,以至在后来换了身份遇到现在的丈夫时对他的生意帮助很大。这也是为什么在刚开始与多年未见的好友陈珏相遇时却不敢相认,陈珏羡慕她的成功、富有又十分光鲜的生活,却不知道这样光鲜的生活下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
宝红告诉陈珏与丈夫的生活非常幸福,但她时常因为这个埋藏心底的秘密而对丈夫感到愧疚,但又无人倾诉非常痛苦。宝红的形象是象征化的边缘女性的形象,她们缺乏优质的教育,在生活中苦苦挣扎,在面对诱惑时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往往容易误入歧途。
宝红陷入破产的事情也让陈珏产生了新的人生感悟,平淡的生活未必不好,安稳幸福的小家庭才是自己所真正追寻的。作者巧妙地设计了陈珏在异乡漂泊了多年后终于能够因丈夫公务回到故土,而在国内经历浮华人生的宝红为了保护财产和孩子来到了国外生活,宝红也卸下了心房过上了安稳的人生。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样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影射了现实生活,让读者的心也像过云霄飞车一样起伏,思考人生的意义。用法国人的口头禅来时就是“这就是人生”(C’est la vie)。
4.陈珏的同事恩吉
恩吉和陈珏同是珠宝店内的中国员工,是同胞也是竞争对手。恩吉是一个有着优越感的香港人,在事业上面有着自己的野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不甘心一辈子做销售员,毫不掩饰想要通过售卖某枚戒指达到升职的目的,但迫于现实他甚至在回国的时候自己印了经理的名片,只为在朋友面前有些脸面。
寥寥几笔,一个世故的形象跃然纸上,读者对于他的形象可能是不屑、嗤笑,也可能会发现他就在我们身边。恩吉就是我们身边那些野心勃勃,无甚成就,但又非常爱装的朋友的象征。
恩吉这类的人虽然把野心写在脸上,但同样会把不甘也写在脸上,敢闯敢拼,是心思比较纯的人,没有坏心肠。他们隐瞒自己的境况既是好面子,又可能是不希望身边的人担心。一个人物的塑造是极其复杂的,所谓千人千面,人物形象也会有多面性。读者从书中的一个人物引发联想,解读出不同的意义,这可能就是读者与象征人物发生的化学反应。
三、《盆栽女人》书名的象征
纪德说过:“任何一种现象都是一种真相的象征。”象征用来表达无可表达,用来强迫自然释放隐藏在它多个侧面之下的秘密,用来强调普通生活与发出诘问者的个人经验合二为一。真相存在于形式的背后,对于任何一个作家来说,任何一次作品都是一次神秘体验的象征。[7]《盆栽女人》这本书是作者余培旅法多年的倾力之作,盆栽女人这一比喻是陈珏对自己在法国处境的比喻:脚下只有方寸之土,明明被扭曲还得做出美丽优雅的样子。
“人们都在希望不受限制地追求梦想,但由于工作、生活的环境都会受到方方面面的限制,特别是我们在国外生活的移民,感觉自己的发展空间是很有限的,语言受限、机会受限。这种情况下要保持一种好的心情,在有限条件下得到相对的发展,我觉得是盆栽女人的精神吧。”作者如是说道。
这样充满理性视角的故事,更能使我们更为客观地去思考自己的人生、态度以及价值观的选择。“盆栽女人”不仅是主人公陈珏、宝红,也是千千万万不向困境屈服,努力向上生长的女性的象征。
四、总结
象征是西方文论中运用特别广泛、涵义极其丰富驳杂的一个重要概念,简单来说,象征就是用具体的事物表现某种特殊的意义。[8]《盆栽女人》用典型的人物形象,生动的笔触,结合作者多年的海外经历,其中的典型人物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她是身边的母亲形象,她是身边的职业女性形象,她是社会的边缘女性形象;他是中国的洋女婿形象,他是我们身边打肿脸充胖子的朋友,他就在茫茫人海中。
参考文献:
[1]张首映.西方二十世纪文论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陈慧.象征手法、象征主义和象征主义手法[J].河北学刊,1982,(03):121-125.
[3]姜月婵.从雅克·拉康镜像理论视角解读《盆栽女人》中华裔女性的文化认同[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7,(09):62-64.
[4]余培.盆栽女人[M].北京:三联书店,2016.
[5]张顺赴.略论《榆树下的欲望》的象征主义手法[A].外国语文论丛(第2辑)[C],2009:259-266.
[6]李雪冬.象征主义视域下劳伦斯作品的语言意象[J].语文建设,2017,(30):33-34.
[7]艾尼德·斯达奇,俞佳乐.象征主义的美学[J].世界文学,2019,(05):218-227.
[8]康澄.象征[J].外国文学,2015,(04):98-106+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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