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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独自看守》的几点观感

时间:  2024-09-22   阅读:    作者:  杨庆祥

  刚刚听到朋友们对张暄的详细介绍,才知道他是一个写作体量很大的作家。但是很遗憾,因为时间关系,我没有读到他其他的作品。所以我对他的感受和判断都基于目前读到的《独自看守》这一本书。总体来说我觉得这是一部很不错的作品,整个阅读的体验也很愉快。

  具体来说呢,我觉得这部小说非常有意思的地方之一就在于,我们很容易因为张暄的职业身份,有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会想到这可能是一个公安题材的带有类型色彩的小说。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有这种先入之见,但是我在读完这个作品的时候发现并非如此。这三个作品,《独自看守》 《不了了之》 《构陷》其实写的是三个悬案,每一个案件都是没有完成的。比如说《独自看守》,那个冯明辉到底有没有杀人?不知道,这是非常有意思的。比如说《不了了之》里面那个孙永安他为什么要杀他的女朋友?我们仅仅知道他的女朋友以前是一个歌女,是一个小姐。这是一个核心的线索,但是这个线索后来就没有了。还有就是《构陷》里面那个耿发生是吧?他最后是怎么死的,也没有答案。我觉得这并不是说张暄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故事讲下去,而是故意中断了小说本身可能的故事演进,这是一种强行的中断,也是一种高度的自主性的中断。我觉得这是张暄最有决断或者最有作家意识的地方。这种中断其实让整个小说形成了一种隔离和悬浮。就案件本身来说是悬案,但是就小说或者就文学来说这是一种悬浮的状态,正是这个状态让张暄的作品超越了通俗故事或类型文学而进入到一个比较高级的,一个真正的文学的状态。

  这种悬浮的美学,会让我想到卡夫卡的小说。卡氏小说的一个重要主题是:尘世的马拉着一辆非尘世的车。就是说他的小说里面有特别日常性的一面,但是这种日常性却折射着人类普遍的精神性问题。从张暄的小说里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类似的主题表达。一方面有非常尘世的朴素的日常经验,同时又调动非尘世非日常的经验,在这两者之角力中呈现出小说的张力和弹性。从这个角度看,《不了了之》和《构陷》在这个较量的过程中稍微松弛了一点,《独自看守》则是一个非常紧凑的、有弹性的一个作品。古况作为一个新警察的日常经验和基本人性与作为杀人犯的冯明辉的经验和人性之间实际上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对峙过程。这是这部作品精彩的地方之一。另外一处很值得关注的描写是用刷子和曲别针“折磨”犯人。通过精微计算把刑罚转变成一种快乐。我觉得这也是很有审美意味的地方,但是很可惜张暄把这个细节描写放过去了,如果这个地方进行更细致的或者更有拓展性的处理,那么这个小说可阐释的空间将会进一步的扩大。

  从读到的这几篇作品来看,故事性并不是很强,也不像是在《啄木鸟》或者《故事会》上发表的一些作品。而且我觉得这也不是张暄应该追求的东西。当代写作有一个很要命的问题,就是作者们往往喜欢追求一种起承转合的故事,高级的作品当然会有故事,但是它一定会超越故事。福斯特当年就非常反感对故事的单一性追求,在《小说面面观》里面,他说只有没有精神追求的野蛮人才会喜欢故事。野蛮人因为害怕睡觉的时候被野兽吃掉,所以需要特别惊心动魄的故事刺激他。真正好的文学它不是这样子,它一定是要超越这个故事的层面,有一种疏离。《独自看守》里的古况并不是一个特别合时宜的人,这个人物是一个有着强烈疏离感的人物,是警察里面的一个异类。这个人物我觉得作者应该好好地打磨,因为他已经构成了系列小说的核心人物,如果把他写好了,就可以构成当代文学人物画廊里面一个重要的角色。

  更有意思的是,在小说中古况他一直在观察这个案件,他不是非常自动的成为这个案件里面的一部分,他是在观察和反思。同时叙述者又在观察古况的言行。也就是说古况在观察这个案件,叙事者又在观察古况的言行,然后还有一个最高的命运性的东西又在看这一切。写案件,写这种刑侦小说真是很容易写出命运感的东西,因为它里面有很多人生的大起大落,人性极端的善与恶,这种命运感可以呈现得更好。这种多重的观察视角使得小说的层次感更丰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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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会想到,张暄的这些作品同时也是有很强的现实指向的。在1998年前刑讯逼供是一个常见的事情。所以作品里面描写的刑讯逼供,它同时指向现实和历史。但是我觉得作品不是简单的对现实的一个回应,而是要从本体或者从美学的意义上来思考刑讯这样一种装置,这样一个现代的装置,它对我们的生活理念,对我们的道德,对我们的人性,对我们的秩序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这个我觉得特别重要,我觉得这应该成为小说处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警察是秩序天然的维护者,是秩序的一部分,并且用强力和强权的方式来对现代秩序进行一个维护。但同时也容易因为这种维护走到这种秩序的反面,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代的矛盾。我们知道现代社会是一个越来越强调秩序、强调规则、强调契约、强调法律的这样一个社会,其目的是为了让大家生活得更好,但是我们后来会发现这些东西被构建起来以后,它有时候不是让我们生活得更好,而是让我们生活得更坏。托马斯·曼在《魔山》里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感慨,他说原来我们时代最隐秘的规则不是爱,他说我们这个时代最隐秘的规则是恐怖啊,是人性的黑暗的恐怖。这些作品里面的每一个警察都是抱着一个寻求公平正义的心去查案子,但是最后他们都造成了意料不到的后果,这些后果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内。冯明辉为什么杀人?还有耿发生在牢里怎么就死了?一切好像都是很偶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小说暧昧的地方。暧昧的地方是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是人无法控制的地方,是人的限度,而这个限度就是小说最需要着力的地方。

  人类因为太聪明了,太有创造力了,万物之灵,所以最后人类要承担因为这种创造力,因为这种聪明而遭受的厄运。如果张暄能够站在这个高度来处理他的作品,那么可能会为我们整个当代写作提供更重要的意义。基于此,我对张暄未来的写作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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