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冷得瘦骨嶙峋,所有盈润饱满的生机都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皮包骨头的一把寒意。
往年最舒服的时候,就是爷爷在低矮的砖房里,蹲在泥炉前,燃一炉木柴,火苗腾腾地窜出炉膛,那呼啦啦的声音听得满耳朵都暖烘烘的。我们围在炉边伸着小手烤火,火光映在脸上,最是温暖。
爷爷坐下来抽一袋旱烟,指着那热腾腾的一炉火,跟我说,丫丫,和你生辰对应的,就是炉中火命。
那个命好吗?原野上的大火才厉害呢!
小孩子不懂事,炉中火当然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在炉膛里烧得旺旺的,多自在。
初时不懂,后来读诗,读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时,才知道那一炉火是真的妙。万籁俱寂,暮色苍茫,围着朴拙的小火炉席地而坐,以冰雪下酒,炉火为肴,燃一炉千年前的沉香,酒入愁肠,陪君醉笑,暖身亦暖心。
静心想想,这一炉暖可真是暖到了心底。
又到寒冬,暖气早早地通了,空调也呼哧呼哧地喷着热风,再也不用乌烟瘴气地烧柴。我们大把的时间用来工作、洽谈、对着电脑处理文件,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在自己的小隔间里埋头苦干。可总觉得还是缺少了点什么。
直到我看到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国外,一个年轻人靠捕鱼为生,打几天鱼,然后在家休息几天,旅行或宅在家里清闲,正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一天,有人给他提议,可以多打点鱼,多出去卖,甚至可以经营一家店,把鱼销往更远的地方,赚更多的利润。
年轻人觉得惊讶极了!我现在可以维持生活,又可以陪伴家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离开家人,独自去赚那么多钱呢?
人生有一种成功,叫作陪伴家人。
就像那一炉火,它没有燎原之姿,也并非轰轰烈烈,但能够安心在炉膛里,燃出自己的光和热,盛上一捧雪中之暖,又何尝不是一种惊艳。
幸福,就像这一炉暖,在沁凉的清早,热腾腾地熬一锅香甜的米粥,用细腻的青花瓷碗盛出,那是给家人最暖胃的美食。油烹闷烧,清炒小菜,綠莹莹里添一匙碎碎的胡萝卜丁,再来一份甜点,那是给孩子最可口的佳肴。白煮一壶开水,沏一杯清茶,细嗅悠悠的茶香,那是给枕边人最暖心的饮品。
细看周围的人群,才惊觉每个人其实都像这一炉火。上帝给了每个人一个炉膛,我们在里面长歌善舞,妖娆绝艳。炉膛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我们,但因为炉膛我们才得以时时燃起,时时给人温暖。
于是每到寒冬,心里总会热烈地燃起一炉暖。
把寒冬暖成春意,把困苦暖成甜蜜,把恐慌暖成心安,把日子暖成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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