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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四明:说文解字

时间:  2023-09-09   阅读:    作者:  袁熙

  苦

  苦,是草字头。那么苦就是一种草吧。我就去故纸堆里找,果然有这植物。苦,又名地胆草。我不知道地胆草是啥样,但是“胆”字,你想吧,它必然是苦的。

  但是苦这植物,放在那里,你不尝,它只苦自己,或者它自己也并不觉得苦。苦是吃出来的,你吃了,你觉得不合胃口,你把这种不合胃口的植物叫做苦。所以苦,是吃出来的。

  当然,苦作为草,你不吃还真可以。我现在不知道地胆草为何物,就是不吃它的结果。只是当苦草渐行渐远,真正的苦早已不是地胆草这得名的植物,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对苦草刻骨铭心的记忆。这记忆生发开,指代一切坎坷遭际。

  苦诞生于味觉,长成感觉和遭际这庞大的绿荫。对于感觉和遭际这种苦,味觉的苦太小菜了。像什么?就像一个大力士面对一个侏儒的挑战。并且感觉和遭际这种苦,你不吃还真不行。生命都要在苦水里泡大。这是宿命。比如一棵树吧,烈日寒冬,木叶尽脱是不是苦?风雹雷电,吹砸削砍是不是苦?柔软的根在黑暗又粗砺的土地探寻生命的营养,是不是苦?比如牛羊吧,终生食草,千里迁徙,历经奔劳,历尽天敌的欺凌威胁,是不是苦?人,就不必说了,即使在别人看来他的生活已经很甜蜜,他还是会感觉到苦。不知足,是苦的根源。

  苦,是古字底。有多古?古到地胆草命名前,古到人类的认知前。就像夏商之前就有历史,只是到夏商才有了文字作为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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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是古字底。古是口字底。所有苦的认知全源于一张口。口是空心的,它有一个终生都不能填满的“白洞”。口,是苦的渊薮。思想和肉体,都以口欲是从。为了口欲,思想和肉体都可以屈膝跪下。委屈求全,卖身卖心,吮痈舐痔。

  苦,从古从草。望文生义,自古人就认为,食草(蔬菜)是苦的,食肉是幸福的。食肉者统治着食草者。食草者觉得苦,或想改变苦不堪言的处境,就想让食草者和食肉者来个轮回,血腥与征战也因此周而复始。除了武力的征战,还有一种极度自虐的自强,憋着一股劲,劳心智饿体肤要做人上人,一味想通过“吃得苦中苦”,去做“人上人”的人,以优越于凌驾于“人下人”。那么“人下人”再不服气,苦依然此消彼长地被制造被轮回。

  苦,应该化解,应该超越,而不是转嫁。

  人,不给别人制造苦,这世间就会少掉一半的苦。人不给自己制造苦,这世间又会少掉一半苦。肯吃苦,或淡然面对苦的遭际,这是达人的达观。有些达观,口在思想意志面前未必百战百胜。消化苦难,其实根本没有这么难。

  当然,苦,也有它合理的存在。尝到了苦,才能认识到甜。世间没有了苦,甜也就不存在了。如果说红、黄、青是色彩三原色,可以混合出所有的颜色。苦难也是属于世间“三原味”之一,可以配制出多姿多彩的人生滋味。

  茧

  茧这个字,来历不明。它是草字头,它是一种草?它是虫字底,它是一种虫?问题是,你不能说它既是草,又是虫,就像你是张三,就不可能是李四。即使冬虫夏草,也是虫子先失去生命,才能变成草的一部分。变成草的一部分,那就只能做一棵草了。

  茧,草在上,虫在下,你说它就是指冬虫夏草,也可谓天衣无缝。可惜它不是。它跟虫草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关于这一点,可以保证不是谣言。我们可以找它的亲戚来证明,可以查它的祖宗三代,可以查它的异体字,查它的基因,能查出个根红苗正来。

  它这个虫字底,跟蚕是近亲。茧的异体字不少,都离不开虫,最具源流性的异体字是繭,有草有虫有丝。这丝,当然是蚕丝。《说文》说,“蚕,蚕衣也。”《释名》说,“煑繭曰幕。贫者着衣,可以幕络絮也。”

  蚕吐了丝,这就结成了茧。这就像人过了花甲,就成了老人,就像树变成了椅子,没什么要多说的。关键是它怎么就有了草字头呢?

  说茧是草字头,是后人的武断或一知半解。古人早说过,“繭”是个会意字,像家蚕结成蛹后,外部形成的丝壳。小篆“繭”字,外部像一个草壳。《古文字诂林》把“繭”,拆分成三部分,即系部分,虫部分,和剩下像包裹的壳部分。也就是说,我们认为的草字头,在茧这个字里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事情,被以讹传讹,三人成虎,这样的事真不少。

  茧,没有草字头,这个像草的部分,是蚕壳的意会形状,这样,茧字的来历也就理清了。至于人的手掌和脚掌怎么会有叫茧的东西,不用解释就能知道。这是类比而已,人肉体上的茧,保护鲜嫩的肌肤不受伤害,就像蚕茧维护着未蝶变的蚕。

  至于古籍《玉篇》把茧解释为“草衰也”,我觉得是莫名其妙的事。草衰就是“茧”?茧像枯黄的乱草?怎么想,都觉得算他这一家之言,实在是把就要理清的线团,再胡乱抓一把。

  草

  草这个字,望文生义地理解,就是一棵卑微的植物,早早地萌生于一片旷野。这么理解似乎挺有道理。你想啊,草真的是第一个光顾春天的植物。我们常说柳芽儿生的早,迎春花开的早,其实都是见著不知微。柳芽儿过于招摇,迎春花善于抢眼,在万籁俱寂的冬末春初,它们实在更容易吸人眼球。大多数人忽略了脚下,柳芽、迎春之前,脚下早有次第小草,先是冒出了一粒粒绿,再扯出了一条条绿,变成了一片片绿叶。它们在广袤的大地若有若无,却又实实在在地生长着。它们太过卑微了,它还进不了人们的法眼,动不了人们的春思,以至于大多数人认为春天是柳芽招来的,是迎春花迎来的,然后去抒柳芽的情,抒迎春花的情。我想,多亏造草字的这个人,独具慧眼,力排众议,通过造字,把草是春天最早的植物这事固定下来。不然,还真没有合适的法理,去给这卑微的生物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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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自以为是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草这个字并不是草的本体字,它是个假借字,借谁的?借皂的,草是皂的本体字。草的本体字是艸,就是两个卑微的植物并排站在一起。我有点怪借艸为皂的人多事。草是群居植物,因其卑微,只能草和草站在一起,以集体的力量互为关照,共创适宜的生存环境。所以草,就是草民们结伴而活,同处卑微,至于它是不是最早来到春天的,它才不在乎呢。就像一只蜻蜓,做蜻蜓就行了,何必强调自己是一只红蜻蜓呢。这真有点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当然,草还是最早来到春天的植物,这不是因为它不在乎,就能改变的事。

  甜

  我怎么看,都觉得甜是个多余的字。为什么说它多余?因为它的岗位上已经有了甘字。甘本来好好的一个字,被舌这个偏旁粘住,肯定是画蛇添足。这是一点也不冤枉的:甜之于甘,多了个舌字旁,看起来有道理,好像甜须用舌头品尝。岂不知甘字本身就是含了食物的嘴,那嘴里自然有舌,再外加个舌的偏旁,实在是多舌。甘的象形文,外口内横,那口含着笑意,当然,也含着口里的食物。含笑咀嚼的东西自然甘美,你能想像出那甘美样。

  但甜字粘上了甘字,这事情就有点不好办。就像你请了一桌客,来了个你不预备请的客人,一般情况下你还真不好赶走,况且是个本来就安心来蹭吃的人。来的都是客,那就坐下吧。甜挨着甘坐下了,甜就从此成了甘的影子。甘和甜,一个人干的活,两个人干。我们也就甘甜并称,把我们认为甘的感觉称作甘甜,不再追究甘和甜,其含糖量是否相同。

  但是尽管如此,甘还是甘,甜还是甜,它们虽是叠韵字,有相同的韵,发出的声音却绝不雷同。其实甘知道甜这个字靠什么和它站在一起,甘也知道,甜的存在,因为有甜存在的生存环境。甘无法摒弃甜的存在,甚至无法远离甜,对于多舌的甜字,甘只能做到不结盟地守住自己。

  酸

  酸这个味道,有了酸这个字后,就好理解了,但在此之前,好像还真难以言说。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一个东西咸,肯定是盐多为咸,一个东西甜,那是放了糖,一个东西辣,那是辣椒作祟,一个东西苦,我们可以以叫苦菜的草来代指,这些味觉经验都有对应一个事物,通过对应的事物互文互解,而酸没有。酸是除了咸甜苦辣之外的一种味觉经验。

  这种味觉经验如何描述?我想,古人是费了一番脑筋的。古人用了指事会意的方法,不直接说酸是什么味道,而说酸是怎么来的,让人的味觉经验来补充理解。这样就把酸这个味道大致指定在它存在的味觉区域。它左边从酉,酉为酒的本字,其字形就是一个酒坛。酒作为植物腐败的味道,当初可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它是各种腐酸之味,人之所以喝它,是因为是腐酸之中,有一种叫做酒精的东西,让人轻微中毒,引发心身的兴奋。就像人们冒死食河豚一样,陶醉于轻微中毒的恍惚。我们现在说酒甘美,那实在是酒精依赖者的幻觉,不信,问问味觉清纯的孩子。

  用酒形容酸,当然不够。因为酸的味道不全和酒雷同。于是酸的右边从夋(qūn),本来指行走缓慢,它和酉(酒)搭配在一起,表示植物在坛里放置久了的味道。你想吧,那种你经验里的味道,就叫酸。这颇有些现代诗技法里的能指。所以,能指和所指是古已有之的,你不能因为你命名了,这东西就是你的,你认为是你的了,这才是真的剽窃。

  酸有个双胞胎兄弟,叫醋。我说它们是双胞胎,因为其造字思维相同。醋的左边是个酒坛,就不用多说了,右边是个昔字。昔,昔日也。把发酵的植物搁置成往日,真得仿照赞“纯爷们”的样子,称一句:“纯酸”!

  醋和酸这两个字,醋是哥哥,酸是弟弟。酸还有微酸,真成了醋,那就是“专业”的酸了。但是人们还是愿意把五味叫做酸甜苦辣咸,不把醋归列其中,不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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