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叔早就知道我要带他去看电影,之前捯饬了一番,乱蓬蓬的胡子刮掉了,花白的头发又梳得油光水滑了,中山装又笔挺了,多少有些曾经的电影明星的范儿。他显得有些激动,脸上浮出暗暗的红晕,还有密谋般的窃喜和羞涩。
唐叔一下楼梯,就像个孩子: 那个谁……今天是啥电影呢?
我笑着告诉了他电影的名字。
说实话,这个电影我是经过慎重挑选的,现在的影院很难找到适合老年人看的影片了。
唐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电影名,满意地点点头, 急急地向前走, 被风灌得咳嗽起来。
我上前扶住他: 唐叔,莫急,不赶点儿。
我想在上车之前教育唐叔,便笑 : 唐叔,以后就别乱跑了哦, 再跑, 我就找不到你了。
唐叔羞愧地搓搓手,呵呵地笑 : 嗯,我跑不动了。
我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教育他向我学习,做一个在生活中晃来晃去的人吧。
现在的影院比矿工俱乐部豪华多了,如果说以前的电影院是千人共瞻的大礼堂,那么现在的影城是由一个个小放映厅组成的蜂巢。以前我们在电影院里同看一场电影,共做一个梦,现在的影城可以同时放映不同的影片,让人各取所需、各做各的梦了。我买了一筒爆米花,扶着唐叔走进 6 号放映厅。放映厅的小格局让唐叔有些失望,可猩红的人造革沙发椅又让他小心翼翼。他坐定后问我 : 你还记得矿上电影院散场的样子么?我哦了声摇摇头,心想那应该就像一条条鱼从梦里挤出来的场景吧。唐叔细声细气地笑了:那时电影一散场,电影院里就会一片呱唧呱唧响,那是观众离场时木椅板放下的撞击声,就像……就像江里的浪花儿。我没想到唐叔会说出这么诗意的话来。
灯光在铃声之后突然暗去,电影开场了,仿佛喧嚣的银城一下子被推远了。屏幕上,一个个激动人心的场景风起云涌起来,一位位令人敬仰的人物栩栩如生起来。我在黑暗中听见唐叔发出吃吃的声儿,那是在缅怀和感叹。我听着看着,脑海里闪过有关唐叔的片片断断,就像镜头浮现而过,恍惚是一场关于唐叔的电影。
当灯光再次亮起时,我看见唐叔捧着爆米花, 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他打着细弱的呼噜,脚下白白黄黄的爆米花洒落一地。我轻轻摇醒他,我说 : 唐叔,电影散场了。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