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 烟

　　一大早，九十高龄的父亲

　　就坐在床前吸着旱烟

　　他吐出的烟雾其实就是岁月

　　父亲已经老迈

　　只有他吸烟的姿态

　　还让人想起民国的茶馆

　　以及公社时期的会场

　　另外，他还当过三十年生产队长

　　接受过社员递上的旱烟

　　是他最大的腐败

　　现在，父亲已心如止水

　　陪伴他的还是旱烟

　　烟雾中的山河将变未变

　　他只以一阵咳嗽声作为应答

　　月光簿

　　尘世间，我微不足道

　　唯一的闲事是收集月光

　　我出生那年透进茅屋的月光

　　七岁那年遇上大饥荒的月光

　　村口社员大会的月光

　　分田到户后劳作的月光

　　到如今，村里只剩下老人孩子

　　守着的月光

　　我把月光收集起来

　　一页页装订成册，并取名

　　月光簿，映照我的阴阳生死

　　喊 魂

　　小时候，母亲为我喊魂

　　就在那座石拱桥上

　　从桥的这头到那头

　　母亲为我点三炷香喊三次魂

　　并往返三次

　　我因受惊吓掉了的魂就回来了

　　仿佛河水被桥墩割破

　　又在桥的另一边汇聚

　　而今，桥被一次洪水冲断了

　　没人来修，因方圆一带

　　已人烟稀少

　　我想，再有小孩受了惊吓

　　该去哪里为他们喊魂

　　井

　　我跪在井口，深深地

　　俯下身去探望

　　小时的我还不知道

　　只要有了水就有了魂灵

　　井水里养着云彩

　　养着石榴树的枝桠

　　还养着闪烁的飞鸟

　　如今我已老了

　　再去探望

　　那口遗忘多年的井水时

　　我认定，说岁月不老的人

　　一定没见过，此时此刻

　　这口枯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