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翻开疆土上的诗章

　　有一部分是来自小草的歌唱

　　高处的小草，低处的小草

　　让我毫不经意——

　　就听见横布它们胸间的歌声：

　　“荣也寂寂，枯也寂寂。 ”

　　山风围住带霜的屋顶

　　有一部分是来自椽头悄静的光阴

　　粗陋的椽头，漆黑的椽头

　　当我在他乡穿起丝绸的白衫——

　　它们却远在老家一声不吭，沉默寡言

　　山风埋住了一个人世上的悲欢

　　山风你让我看见你，是在他乡客栈

　　冬天晚些时候的长梦中

　　无月的山口

　　我确信对面寂静的山口

　　黑着的 纯一色的几百匹马

　　白天里睡着了

　　今晚会欢腾起来

　　山口的天葬台上

　　无声的黄昏

　　即将过去

　　从那儿走在的老藏人

　　却没有这些马那样精神

　　反让夜的寒气

　　给淹没了

　　那些马却抖擞着

　　毛色更清亮一些

　　像是故意与这无月之夜

　　作比较

　　用全身的力量

　　逼视着 寂静的山口

　　我看着它们行动

　　浑然不觉得一

　　白天的山口

　　被一场好梦

　　全部渗透

　　甘南草原(之二)

　　我的疲倦的双手

　　按在胸部

　　斜倚的马鞭子

　　伸在黄昏

　　那一片无边的

　　青稞田中

　　作为最初的想象者

　　我一个人来到这里

　　远离了公路下面的小镇

　　一匹马驮着我

　　走了两天两夜

　　现在继续前行

　　却很困难了

　　倒在月色里面

　　刚刚割过的青稞地

　　在午后暴风雨的潮湿中

　　无边地延伸

　　飞过头顶的夜鸟一

　　不知落在哪一处幽深的草中

　　就沙哑着嗓子叫了

　　随之有一抹野火

　　自远处显现

　　依稀照着了我身旁

　　独自找了夜草

　　独自细嚼的

　　那匹马

　　一切仿佛都为寂静

　　屏息敛气了

　　剩下青稞地

　　在无边地舒展

　　延伸

　　还有那抹野火

　　愈来愈强的光亮

　　赶路的秋天

　　月亮啊 你埋在青稞中

　　你露出口袋

　　你照着满满的马车

　　你照着霜的银子 一粒粒

　　在身后让我看得清晰

　　又装入口袋

　　月亮啊 在秋天的路上

　　我触到这些老胡杨的额头

　　宽厚 饱满

　　并且很容易误为

　　一块木炭的燃烧

　　冰山上的来客

　　如何在看见鹰的那天早晨

　　看见你走得那么快 那么远

　　如何让我摆脱具体的事实

　　上去跟你说些什么

　　现在红花都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了

　　只有滚烫如沸的马的鼻息

　　让我知道这个春天的来临

　　是红花出现在

　　我所不能出现的时候

　　但土堆上背影荒僻的是谁

　　那幸福里掉泪

　　匆匆遇见我

　　又匆匆离去的是谁

　　告诉我 冰山上的来客

　　你走得那么快 那么远

　　让我 为什么要一生

　　跟在你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