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的鹧鸪
左手的濉溪,仿佛伯牙的断琴
水中央一行照镜子的白鹭
排成杜甫的七言绝句
对岸绵绵的山野、七八树火红的柿子
以及三五炷袅袅娜娜的炊烟
宛若王维老先生未及题款、落印的水墨画
右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街道、商场、银行、酒家、车流
好似《离骚》或《红楼》的狗尾续貂
此刻,我沿濉溪逆流而去
隔岸的鹧鸪,一声长一声短
轻唤我的乳名
六月的濉溪
濉溪像少妇披肩的瀑布,她的飘逸
又一次落入了六月的怀抱。端午节过后
三两只白鹭、七八对燕子或一大片破抹布似的
试图擦亮天空的麻雀,牵引着濉溪
走进唐诗宋词平平仄仄的岁月
承转、对仗、比兴、铺陈、隐喻
仿佛濉溪从高沙洲一路走来的之字河床
绕过东门楼、青云岭时的回肠荡气
我喜欢把左岸一对正在打太极拳的白发老人
或一个如树桩似的垂钓者,当作一个停顿
喜欢把右岸绿肥红瘦中一座飞檐翘角的风雨亭
当作一个韵脚,喜欢把万安桥、水南桥、溪口桥
或下坊索桥当作一个段落,把西门外荷塘落日
东门楼头的圆月,当作一个句号
把柳阴下独自横斜的小舟,当作一个省略号
你看——六月的濉溪
推开草屑和浮萍
推开滚滚雷声和蛙鸣,吐纳蓝天白云、飞鸟
和霞光、花草树木,甚至把闪电、泥沙
喂养成鱼虾、浪花。仿佛我胸中潺潺的诗意
笔尖哗哗的诗行,我常常毫不留情地
抛弃那些虚伪的形容词和感叹词,常常美滋滋地
捧起那些温暖的名词和动词。六月的濉溪
像一列从诗经出发的火车,又一次
哐当哐当地把我送回了老家
濉溪把我的目光流成一株浑身碧玉的柳树
濉溪在跳出坑井的一场风雨时
把我的目光流成一株浑身碧玉的柳树
在东山日出时分,把我的背影流成一丛芦花
在绕过青云岭的另一场风雨中
把我的生活流成一弯新月……在一片柳阴下
濉溪为南岸的少年,打造了八百里雪原
在一丛芦花的落日中,为北岸的美人
虚拟了一座风月无边的城池
在月光下,为一个追赶影子的诗人
赎回了唐朝和宋朝,又常常潜入我的睡梦
走一步喊我一声乳名……在濉溪畔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尾受伤的鱼
却随波逐流,不知道如何耕种一朵浪花
却用流逝,埋葬流逝
乡音
在沙滩上,我即使闭上眼睛
也能从潮汐中捡起你的日出和日落
在草原,我即使两耳失聪
也能从风吹草低的牛羊中接住你哒哒的马蹄
从乡村到城市,从黑夜到白天
风霜雨雪,不停地转动冷暖的经幡
燕子、蟋蟀和青蛙不停地吟诵时光的经文
一条大河从身边匆匆流过
从童年到中年,从黑发到白发
我不停地拆卸手脚,清洗骨骼,翻晒灵魂
不停地爱着恨着,一条路在面前,越走越远
一双鞋在脚下,越穿越分不清左右
在十字路口,如果你轻咳一声
时光会慢下来,世界会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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