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自南宋来

　　戴高士巾

　　穿直裰，着皂靴

　　喜欢读书

　　读《诗经》，读了

　　三四十遍

　　每一遍味道都不同

　　有时像酒，有时像茶

　　有时像山里散发的雾气

　　从湖面上卷来

　　淳熙五年

　　他坐在这个山坡上

　　阅读

　　树的姿态

　　水的纹理

　　也爱写诗

　　但绝不在诗中

　　讲致知格物

　　他走时

　　留下了一条街道

　　留下青石板，墨色的瓦

　　留下旅店，酒肆

　　雕版的作坊和书店

　　直到宋朝消失不见

　　甚至也看不到元和明

　　只残留着一些清

　　在镂花的窗楣上

　　随一朵云飘走

　　有一回我走进这里

　　到一家小店打酒

　　木制的柜台昏暗

　　一束光照下来

　　照见天井旁

　　两个老人坐在竹凳上

　　谈论远方和孤独

　　旱烟在雾气中一闪一闪

　　就像朱子

　　有远客来访

　　将进酒

　　——给袁国荣

　　我见你时，你像个孩子

　　含蓄如风，笑中略带羞涩

　　那时前湖正在预谋一场晚餐的杀戮

　　湖上流淌腥味，死鱼翻着白肚

　　出租房和酒店挤压松树的领地

　　到处是苍蝇和爬虫

　　到处是垃圾和刽子手

　　只有远处青山

　　不时有寒鸦飞来

　　每周一次，我如期而至

　　像个无名的迁客

　　谈吐不凡，但郁愤侘傺

　　对生活充满敌意

　　从不举杯，亦从不入青楼

　　却面对一场黄昏易悲痛欲绝

　　见树木随风而舞

　　如见贝多芬的头发

　　与陈维崧的胡子一样纠结不休

　　如今你已远行，带着书本

　　带着盛唐的装束

　　如一首浑融的七律

　　气势开阖，运斤成风

　　与陆游一般，你入蜀熔炼

　　这门古老而崇高的手艺

　　只是脚下的坐骑由一头瘦驴

　　换成一辆锃亮的山地自行车

　　你要遭遇的三座山脉，

　　一座叫司马相如，一座叫李白

　　还有一座叫花间

　　他们白天沉睡，夜晚无眠

　　就着月光和久违的猿声

　　静静体味着孤独

　　你将与他们君子之交，把酒言欢

　　并一同汇入江水，把忧伤散尽

　　把遗憾换成美酒，与尔同销

　　万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