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属阳,鬼属阴;阴阳不同道,人鬼不同路。二者不能同处一个屋檐下,即便在一起,最终也要“人鬼殊途”。
常言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将死者及时下葬,是对其最大的尊敬,死者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听老人们说,一个人死后,他的七魄会立即消失,三魂中的一魂上天,一魂入地,一魂则经阴阳先生施法后回到神位上,庇护家人的安康。
第一次到浙江台州的刘俊峰怎么也没想到,父母住的竟然是“那样的地方”。几间依着高高的坟头搭建而起的大棚就是自己即将入住的家。今年14岁的刘俊峰是一名来自河南的“小候鸟”。今年暑假,他随亲戚来到台州跟多年未见的父母团聚。俊峰说,在他的想像里,父母打工的城市应该是个很“现代化”的地方,想不到在这个初来乍到的异乡里,坟墓的高墙成了他们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是位于浙江台州市路桥区城乡结合处半山腰上的一片坟墓区。数个油布大棚如同杂草一样生长在这些高低错落的坟墓旁,一些外来务工者以及他们的孩子常年居住于此,他们大多来自安徽、河南等地,以捡废品、打工为生。(新华社2011年7月19日)
诚然,部分外来务工者的确承受不起城市高昂的房租,于是一些人把孩子留在家里,成了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一些则举家搬迁,带着孩子随意而安,好似蒲公英,风吹到哪里,他们就漂到哪里。有的在立交桥的桥蹬旁,铁路线上的桥洞里,下水道的过道内,和野生动物和平共处。正如活人与死人一样,构建出一副和谐社会的“清明上河图”。
面对镜头,照片上的孩子们依旧笑容满面,天真活波。或许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和死人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同。或许不同的只是这里的生活条件很差罢了,使常人看上去具有强烈的视差,仅此而已。比起那些孤独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的群体来说,他们的确是幸福的,至少亲人在他们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的家”就这样在他们心灵里被永恒定格。
每当夜幕降临,霓虹闪烁时,都市的现代化气息扑面而来。试想有多少人想过三十年前的小渔村为何摇身一变成了国际化大都市?自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农村剩余劳动力造就了一支新的劳动大军,美其名曰农民工。他们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工人阶级,也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农民阶层。他们与第一代进城的农民不同,他们没有被认可的身份,没有福利,没有保障;唯有的只是呼吸着城市空气的权利,而空气里夹杂着阵阵腐臭。他们默默无闻地为这个时代,为这个社会贡献了一切。他们不要求有什么理想和抱负,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便足矣。
中央为解决进城务工者的“安居”问题,可谓殚精竭虑。然而“上有政策,中有计策,下有对策。”廉租房、公租房建设引往往在制度的庇护下,发出阵阵腐臭。或许在这些孩子幼小的心灵里,不知鬼怪为何物。对于那些生在城市里,长在城市里的小公主小王子们,过的是衣食无忧的锦绣生活。无论是教育,医疗等等,还是吃穿住行用同那些务工者子女比起来,都赢在了起跑线上。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终究还是老鼠的道理。然而他们就像襁褓中的婴儿,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离开了父母便会过早夭折,成为“扶不起”的一代。
凝视着那些坟墓边的孩子们,我们还能指责什么?指责高房价、高房租?根本就是于事无补。经济学家们早就说了,这就是市场经济,买不起房可以回家买去,言下之意城市本来就是他们该来的地方;指责当地政府对城市管理不作为?除非被报道及重视,否则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于一些未被报道的还会以“影响市容市貌为由”被驱逐出城也不足为奇。所以,“幸福的家”,凸显了现实的无奈,社会的悲哀。
后来,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生活状态被媒体报道之后,当地政府则迅速要求居住者拆除这些大棚。刘俊峰的父亲说,自己根本承受不起市区高昂的房租,于是在乡亲的介绍下来到这个地方,花了两千多块钱,用半个月时间搭了个棚子,带着妻子和孩子一起住了过来。如今,当坟墓区的居住大棚被拆除以后,那些打工者,以及他们的孩子将何去何从?
或许孩子们都知道有一个“六一儿童节”,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还有一个联合国的《儿童权利公约》,他们理应有休息和闲暇的权利,应该从事与儿童年龄相宜的游戏和娱乐活动,以及自由参加文化生活和艺术生活。但社会现实又是怎样呢?那些童话般的故事,就让它留在孩子们的幻想里吧。或许那些坟墓边的童年仍将继续,或许还有很多阴暗的地方,只是我们的触角还未碰到;还有很多不公的地方,只是我们还未感觉到。
精神分析学大师荣格曾说过:“性格决定命运。”而一个人的性格走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从小的家庭教育。一个家庭的是否和谐,是否稳定,是否美满,将会直接影响着孩子人生观和价值观。如果从小生活在支离破粹的家庭里,孩子的心灵会逐渐扭曲,成年后也会沦为社会的不和谐因子。在成人世界的影响下,一些稚气未脱的孩子过早感知了成人世界的社会规则,承受着成人世界里本不该承受的承受之重。他们过早地知道了什么是尔虞我诈,什么是高贵低贱;他们的心灵过早地承受了这个世界本应属于他们的快乐,属于他们的童话世界。
如今那些坟墓边上的孩子们已经搬走了,那还有没有搬走的孩子们呢?你们“人鬼殊途”了吗?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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