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遇到的一些事情,如今想起来挺有趣的,可在经历的当时,就不那么轻松了。还是在幼儿园上大班那会儿,哦,真够遥远的。
那天早上,我凄凄惨惨地坐在教室里那把属于我自己的果绿色小椅子上发呆。刚刚在幼儿园大门口前和妈妈分手,这总是一天中情绪最低落的时刻。每天都一样,妈妈把我从自行车后座上抱下来,亲一亲我的脸蛋,等她转身骑上车匆匆去上班时,我就想流眼泪。说实在的,我始终讨厌上幼儿园。
老师领早餐去了。没有管束,小朋友们都在玩。突然,身边传来一阵哄笑。一抬眼,我看见一个女孩(记不起她的名字了),正站在一群孩子中间,神情气恼,脸涨得通红。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的头发剃得精光,头皮青青的。我愣了一下,接着,便和别人一块儿大笑起来。有人喊:“她长虱子了,是她妈给她剃成了个光葫芦!”可能因为我是中途加入者,特别显眼,那女孩不由分说,一把抓过被人掀掉的帽子,冲到我面前,排山倒海地冲我嚷道:“你赔我的瓜子!”我吃了一惊,从此陷入灭顶之灾。
我无法否认,她说的是事实。昨天,最多不超过前天,我们几个女孩在一起“过家家”,她从衣兜底搜索出一撮西瓜子,我分享到了一颗,的确就是一颗。个子比我们都高的她当时正扮演慷慨温存的妈妈。
“你赔我的瓜子!”她冷酷而坚定地向我重申。
这会儿,她已戴上了帽子。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顶绒布的,在脖子上系带子的尖尖帽。当时早就不是戴帽子的季节了,所以看上去比她的光头好不了多少,仍是一副滑稽相。我不敢再笑,她的气势让我有些害怕。一连几天,只要老师不在,她就凑到我面前,恶狠狠地向我讨还西瓜子。那顶灰色的尖尖帽使她像骑扫帚的女巫一样面目可憎。虽说我一向安静听话,却也并非软弱可欺。不过,这回我没胆量奋起反抗,即使明明知道她是有意挑了我撒气,欠她一颗瓜子的债却无法抵赖。
每天傍晚,我都更加盼望妈妈来接我。我把在家里得到的水果糖或者饼干什么的偷偷留出一些,藏在口袋里,带到幼儿园,希望能顶替那颗瓜子偿还她。每次她都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可这些她大概仅仅看做利息,本金要照赔不误。
我被逼得忧心忡忡,走投无路。这件事不能告诉妈妈,她一向教导我和姐姐,不许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而姐姐那边更是小心提防,因为早我两年上学,她多么趾高气扬呀,她知道了不耻笑我才怪。这笔沉重的债务只能独立承担,我几乎绝望了。
早晨和妈妈分手时,更多了几分凄惶。她照例俯身亲亲我的脸匆匆而去,好几次我都想请她等一等,向她坦白自己惹下的麻烦,但终究鼓不起勇气。直到有一天,那个大个子女孩让我忍无可忍。
那天,我给她带去了一块大白兔奶糖,是爸爸出差从上海带回的礼物。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称得上极品了。况且奶奶只发给我和姐姐每人两块,我就不得不省下1/2给她。我盯着她剥下糖纸,盯着她把糖放进嘴里,盯着她一下一下有滋有味地嚼。谁料最后她阴险地威胁道:“你还欠着我的瓜子呢!”
我气得几乎要命,半天说不出话来。几天来的屈辱和摆脱不掉的纠缠带来的烦恼一下子爆发出来,我扯着嗓子不顾一切地对着她大喊大叫:“你是丑八怪!大光头!大笨蛋!大傻瓜!大骗子!……”我想我是疯了。几个小朋友慌里慌张报告了老师。老师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拽到墙边,这是我平生头一回被罚站。不过,我不后悔,一点儿也不。倒霉的债务纠缠就此解决了,那女孩再也不敢向我提起那颗该死的西瓜子了。
现在回忆起来,当然只做一桩笑谈。对那个女孩不仅不记恨,www.xinwenju.com反而有些抱愧,毕竟是我取笑她在先,只不过她的报复来得太过分,而且不够正派罢了。重提幼时趣事,倒是要感激小同窗给我的那次教训,时至今日,凡接受馈赠或偶尔借贷钱财,我总是持特别谨慎的态度,这恐怕不与她无关吧。
温馨启迪
童年是令人向往、令人难忘的。童年可以无忧无虑,尽情地玩乐,尽情地欢笑,尽情地惹祸。当然,有时候也免不了为自己惹的祸负责。作者能从童年经历中得出人生经验,值得我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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