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若有形,该是什么样子?
该是一副手掌吗?拂过山峦和江河,摸过草木的头顶,连土壤里冬眠的蛙群和草籽也都唤醒。一缕风,又一缕风,“东风便试新刀尺,万叶千花一手裁”,这样的诗句似乎把春风说得太犀利了;一阵风,又一阵风,“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这样的诗句又把春风说得像是酵母;一抹风,又一抹风,“卷帘亭馆酣酣日,放杖溪山款款风”,这样的诗句又把春风说得太过慵懒……我还是觉得,春风殷勤,至少是勤快的,春风双手挠开冰河,挠痒了枝头,禁不住痒的草木噗嗤一笑,万花盛放,春就这样铺排开来。
吹面不寒的春风,总让人想起在苏州的一处古民居中留宿的日子,院子里,主人在翻耕她的花园,她在用纤纤玉手让那些土壤喧腾起来,说是让更多的春风融进去,这样的土壤才能更大面积接触春天的气息,不至于板结。我觉得,她这也是给土地按摩。
是的,刚刚落了一夜的雨,院子里太湖石上的青苔油绿绿的,只此青绿,一石胜过千里江山。玉兰花开得正好,主人采了几片玉兰花,拌了面粉,做油炸玉兰片,香酥可口,有花香,吃了几片,喜不自禁,有春风掠过舌尖的酥痒感,很是惬意,再配以春天里头一盏碧螺春来喝,真是人间值得。
在徽州的一处茶园里,喝茶,看山岗上油绿绿的茶树,主人用慢火新焙的绿茶款待我,他说的那句话我至今记得,他说:“茶之好,一是在水,二是在土,三是在风。”和风有什么关系?我很是纳闷。他笑曰:“我们当地人认为,这一季茶的滋味,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风是否轻柔适中,春风温柔,已经在茶树枝头把茶的叶子事先炒制了一遍,这是不见烟火的炒制,在一定程度上,比在锅内炒的那一遭还要重要。这一‘炒’,决定的是茶吸纳的春日气息……”我觉得这话可信,春风的一缕缕吹拂,好似唤醒了一叶叶茶的香,而后,慢火新焙,只不过是增香罢了。
在院子里看书,困了,就把书放在茶几上,春风吹来,把书页翻得哗啦作响。春风不识字吗?我觉得它最识字,等闲识得东风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们不是东风,又何必以文盲之心度大儒之腹?我有个习惯,一觉醒来,春风把书翻到第几页,我就接着读,略过的那几页,春风方才已经在梦里告知我,春风入我梦。
在故乡的老街深处闲逛,在一处老院子门前发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院内有推拿”。走进一看,一树桃花开得正艳,桃树下,是一对盲人夫妻,在帮人推拿着腰肩,两人在干活的时候,脸上是绽放着笑的,也像他们头顶的那树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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