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老太太】1

　　老太太姓蒋名敏，原信阳光山蒋楼人氏，后迁徙至仙居镇(乡)街。全家兄弟姊妹八人，姊妹间排行老三，俗称“三姐。”就是这个三姐，在姊妹四人中长相清丽雅致，精明乖巧翘楚，行事麻利泼辣，讲话嘎嘎清脆，其禀性、资质随极了长门老爸，因此也被蒋氏家族视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蒋家在仙居街开一布坊，人老几辈子缺识文断字的，为图腾家业，老父亲力排众议倾全家之力独送小姑娘上学念书，足见老人家对三姐的偏爱。虽是只读完小学，但在当时当地此敢破敢立之举也可谓不同凡响，蒋家三小姐也因此恃宠而骄，声名鹊起。十六、七岁时小姑娘出落的俏丽可人，其伶俐聪颖被乡政府看中招为临时文职公干，二十出头便被乡里大官儿撮合嫁给了当时的孙铁铺区的区长后来的丈夫魏光。这魏光山东大汉，端得一表人才，身高七尺，伟岸清癯，腰挎20响，出入有随行。英雄美女，顾盼生情，前世姻缘今生定，一段佳话就此遐迩乡里。57年整风，丈夫因嘴松被戴帽右派，选边站队划清界限时，已是三个孩子母亲的三姐一句：“死也不会离婚!”掷地砸坑，充分显示其个性、好恶和忠贞。又以孱弱的身躯毅然拖家带口去蔬菜队接受劳动改造，痛与苦的承载至今在她身上还留有烙印。61年生双胞兄弟四儿五儿时产后大出血命悬一线，被通知病危后硬是挺了过来，虽捡回一条命却落下重疾，自此汤药相伴那苦楚非一般弱女子能忍。

　　老太太耄耋之年，生有五虎儿没有闺女，最小的年龄也逾五十。老太太命硬——送走了四老双亲及老伴，虽垂垂老矣仍顽强的逾旬头奔期颐。老太太一生虽命运多舛，但逾挫愈強，终是福禄寿喜财具齐，因无量修德，得以安享四世同堂正果。血脉传承了三姐胆汁型性格禀赋，三姐又以坚强走过沧桑岁月，功劳和苦劳铸就辉煌成为资本，最后形成了当下这么个独特的强势老人。但老太太的强势有其特点，大多是认事儿不认人，认理儿不认情。理上刚板直正，情少委婉变通。狷介过了，难免不生刚愎与人龃龉，但老太太闻过则纠，知错就改，这又让老太太性格上多了些爽性。

　　五个孩子中最仿老太太的是小末兜——五儿，衣钵血脉传承犹如克隆，连额鬓卷发和脑后枕骨都如出一辙，让人不能不感叹生命的传奇玄妙。老太太平时家教甚严，大小事全拿，并一言九鼎，唯五儿子敢拧脖子犟劲顶撞，一根筋时死不认账，噎的老太太楞翻白眼，除咬牙切齿骂一句“扭头絲瓜子”忿忿然外别无他法。民间有“九犬一獒”说法，老太太这五儿可能就属于这一獒，野性难驯，谁凶巴巴便对谁跐牙。四个兄长平日里受严母诃责即使怨怼也是忍气吞声，看五弟与老娘咬嘴有时难免幸灾乐祸：“咱家也只有老五能治住老娘的毛病!”说也怪，反而是相对驯顺些的双胞胎四儿子在“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器”的年代倒是多受了些皮肉之苦，还真有点自然界生生相克的韵味。

　　然而自老伴病重后，老太太身心疲惫心无所恃，又受人蛊惑信上了基督教，且信的痴迷，信的癫狂，信的神神叨叨，信的一蹋糊涂，人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老太太原住老宅一处三间空房带前后厅院，老伴去世后老太太果断将住宅捯饬成为一个教会据点，招来一帮信徒趋之若鹜，多时逾70人，年复一年，周而复始跪拜念诵、赞美祈祷、惭悔洗罪不亦乐乎。老太太俨然上帝的信使，耶稣的宠幸，居中端坐，拈花不语，鹤发翻卷，气定神闲，尽显长老尊荣，执事风范，其惬意踏实飘飘然无以言表。最邪乎的是老太太不让老伴骨灰居家，下葬后严禁后人墓地追悼缅怀。孩子们不信教便自责流泪，且惶惶不可终日。宁肯独居一隅素食圣餐忍受孤灯凄苦也不愿与家人温馨享天伦之乐。几十年骨肉亲情的小舅因与之道法不同回家探亲竟被视为洪水猛兽拒入家门……主成为老太太生命的主宰及全部!其心结之荒谬、荒诞令人不忍卒读。

　　宗教极端误人，旁门左道害人。十几年来老太太为自己走火入魔的寄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老太太偷着把五个儿子的孝敬和个人工资捐给教堂，加上在教堂购买所谓圣物，金额以数万计;因到教堂朝拜来去途中遭意外受重伤住院手术治疗N次让人心惊肉跳;众兄弟及家人护理侍候其闹心添堵、其劳累不堪其苦。最要命的是老太太自此元气大伤，走路气喘，反映迟钝，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看着让人心寒。可怜老太太虔诚奉献时上帝拈花不语，遭遇厄运时上帝却闭上眼睛消遁。可悲的的是老太太吃了大亏至今仍冥顽不醒，身体虽垮心劲儿却在，身残志坚朝主心志不悔初衷。真是：一朝一念犯浑，余生余世浮生。

　　老宅最近扯迁，动了老太太神经，为住哪儿，为不能聚会,为很多很多……思来想去没有个万全之策，把老太太愁的整日价失魂落魄，唉声叹气。多番比较后退而求其次还是觉得住五儿子处合适，离教堂相对近，生活及各方面条件相对宽松。说起来老太太五个儿子也都属孝顺之辈，但四位兄长有心尽孝却受条件局限巧妇难为，因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最后满带歉疚地与五弟撺掇。这老五儿性急、人爽、心善，老太太这几年窘状，老五儿早看在眼里心里起急，无奈前些年日子过得磕磕绊绊，自顾不暇孝敬老人就成了画饼充饥。好在老天豢顾幸福来敲门，这些年找了个贤慧能干的媳妇，日子也滋润了些，接老人尽孝安享晚年也自然成为他和媳妇儿通融计划实施之事儿。不就赡养供奉侍侯老人嘛，顺情入理儿，以己之力解人烦扰，善莫大焉，何乐不为?!

　　可老太太性格強亮事儿多难侍侯不好处五儿子门儿清，加之要担干系有些事儿有些话干脆挑明了。

　　“住我这儿行，但您老那些教友不能来串门，成群结队跟打狼似让人心焦活不成。”

　　“以后的事儿根据情况再定，说的在理儿您老得听，想住多久住多久，想咋得瑟咋得瑟,若硬不认理儿使性子，哈哈……”下面话嘎住了，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老五儿就这德性，刀子嘴豆腐心。但话糙理不糙，栽小儿子这儿也是老太太劫数宿命。再说哥儿几个也早已为此事精疲力竭，黔驴技穷，老娘虽面有不悦但也无奈屈就，哥儿几个也乐着附和赞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