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父亲肩上,我便想,自己何时才能长得像他一般伟岸刚强?
于是,在艰涩而又漫长的成长之路上,父亲成了我人生的标尺。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嚷嚷着走到他跟前:“爸,别动,别动!你看,我很快就会和你一般高了!”
这样的岁月,终究如庭院中的春花一般,尽数落去。我不再与父亲比较,不再依赖他的肩膀,甚至,不再与他交谈。我们终于走成了中国式的父子关系,外表冷漠,内心热情。
对于我来说,他和母亲似乎就是两种不同的机构。他负责用戒尺和皮条惩戒我的一切冒失与错误;而母亲,则负责用热泪和怜爱庇护他施予我的所有惩罚。
记得很多年前的夏末,我在平房顶上看晒陈年的谷子。隔壁院中的桃树,像一双张开的大手,越过高高的围墙,伸到房顶上。饱满的果子挂在茂密的绿叶间,像暗夜里刺眼的彩灯,让人目不暇接。
躲在茂密的枝叶背后,我的内心两种念头在斗争:父亲平日的教诲与此刻躁动的情绪形成了两股巨大的波涛,使我茫然且不安。我不愿撇开心中的善念,却又不甘就此离去。那满树丰硕的蜜桃,充满诱惑,不断地在我翻滚的脑海中浮动。
我到底还是将柔弱的双手伸进了随风摇动的绿叶间。父亲正好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当日,我不但遭受了平生第一次最为严厉的毒打,还被勒令兜着偷来的蜜桃上邻居家里道歉。
母亲从地里赶回时,父亲正扬着皮鞭,准备再次教训我。母亲夺过皮鞭,哭着将我抱在怀里。由此,我躲过了更为严酷的下半场劫难。
我记得父亲说过的话。他瞪大了眼睛指着母亲:“慈母多败儿!”印象中,这件事情便是我与父亲情感的转折点。我在潜意识里忽然发现,这个留着八字胡的和蔼男人,原来有着如此可怕的一面。
没过多久,我便因高烧不退躺到了床上。母亲整日守在床前,嘘寒问暖。我当时虽然不曾对母亲提起,但心中却无比坚定地认为,这次重病的根源,八成就是因为没有吃到蜜桃还挨了打。
父亲背着我往城里赶的时候,我已被病痛折磨得神志恍惚。母亲说我伏在父亲的肩上一路都在念叨着桃子。
从睡梦中醒来时,只见周围一片惨白。我心里依旧想念着那些饱满的蜜桃。父亲低声询问前来给我打针的护士:“他能吃蜜桃吗?”护士说:“冷的不能吃。如果实在想吃的话,得用冰糖炖热了才行。”
几个时辰后,父亲行色匆匆地赶来。他宽阔的肩膀上压着一只网兜,兜中全是硕大的桃子。母亲到附近的饭店借了火,为我端来温热的冰糖炖蜜桃……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当日父亲的肩膀,他让后来的我始终不敢逾越道德的雷池,去重犯童年时的错误。对于叛逆的儿子来说,父亲的肩膀既是铁面的责罚,亦是牢固的爱与宽容。
温馨启迪
严父之爱,一直是中国式的父爱。而严父,是不是真的只有威严而没有温柔了呢?显然不是。作者在文中,虽然塑造了一个严父的形象,但在最后,又用事实告诉了我们,严父的肩膀,是爱,是骂,是责打,同样,也是爱与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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