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已经参加工作三年了,也从一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小助理,升到总经理秘书。
夜深人静时珍珍躺在自己狭窄的出租屋里,回想起自己的种种工作经历,似乎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没有小说中初入职场的新人备受排挤穿小鞋,也不像电视剧里有出彩的前辈为自己指点迷津,更没有幻想中希望出现的职场爱情。
只是一切都顺其自然,安安稳稳地上班,加班,然后随着时间的年限升职加薪。
就像一个机器人,被编排好了程序,到了该到的点自就会被程序安排做什么.。
这三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忙和累。
再也没有什么期待的了。
夜晚十点,珍珍的两部手机都亮起屏幕:一部是她的工作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领导发来的文件,没有什么交流,单单是一句“速速处理,明天要用。”;另一部则是珍珍的私人手机,可是珍珍没有打开那个手机,她只是先拿起工作手机,长叹一口气,便打开电脑默默处理文件,知道凌晨两点才结束。临上床的时候珍珍才抓起自己生活手机回复私人信息。
“今年中秋回来吗?”来自母亲的信息,四个小时前。
珍珍想起来自己今年都没有回家。
刚毕业那两年她确实每个月都会回一次家,今年升上总经理秘书,忙里忙外,只有春节回家五天便回来工作了。
她在省会工作,老家在省的边缘里一个相对闭塞的小村子里。
珍珍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考出来的大学生。
珍珍还是没有回过信息——她不确定。
“今年中秋回来吗?”“工作忙,不回来了。”
“今年清明回来吗?”“工作忙,不回来了。”
“今年端午回来吗?”“工作忙,不回来了。”
······
珍珍翻阅和母亲的聊天记录,无非是节假日回来不回来,从刚毕业时由母亲帮衬到现在每个月都能给母亲打点钱,从自己开始和母亲埋怨工作辛苦母亲回应工作适应了就好,到后面渐渐不会向母亲讲工作有关的事,从完整的一句话到后面的“嗯。”“好。”“哦。”
珍珍觉得有些联系自己和家人的东西在逐渐消失。
“要不今年就回去吧”珍珍想.
虽然她一直不喜欢回家。
祖屋是爷爷年轻时留下的,是当地的传统民居。饱经风霜,一到梅雨天气屋子就漏雨,青苔爬上墙,潮气混着小黄狗的排泄物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臭烘烘的;她的家很窄很窄,只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她和母亲一起睡,弟弟和父亲一起睡。门口拴着一条看门的小黄狗。小黄狗有属于自己的角落,但是珍珍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珍珍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长大。
如果不是高中考到城里,她真的以为所有人的房子都和她家的一样。直到她第一天报到就看到下铺舍友堆了一地的耐克鞋······
如果不是看到城里的灯红酒绿,看见城市里的高铁飞机,她保证一辈子都会守着村庄,可惜她最后还是考出来了。
中秋公司表面上是放假的,但实际上只是在公司没做完的工作搬回家做。珍珍升职后工作更忙了,她通宵了好几个晚上,才把项目做完。这才一身轻松地收拾行李回家。
珍珍一到家门口,伴着小黄狗的叫声,从屋子里飞出15岁的弟弟。
“姐!”弟弟跑上前回来抱住珍珍。“你半年都没有回家了!”
珍珍和父母也见过面了,随意聊几句,便去自己和母亲的房间收拾收拾,在昏暗的不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收拾出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小的仅容睡觉的小地方。
中秋节到了。
按照珍珍老家的习俗,这天夜里村人要集结在一起,各家要在祠堂前的一块空地摆上祭品,表示对祖宗的尊敬以及希望祖宗能够保佑子孙。
每年都是这样的。珍珍回想起小时候总跟着母亲后面拜祭品,烧花篮,跪在小凳子上面说什么祖师爷保佑我家人健健康康,平安顺遂。珍珍还喜欢去别人家的桌子旁边看别人家的祭品有多丰盛,花篮有多精致。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村里有个姐姐特别喜欢和珍珍玩,中秋节的时候祠堂前大人忙里忙外,她便和那个姐姐在小院里摆上自己采的野花野草野果子还有就无下淘来的瓦片,瓦片作饭碗,植物作祭品,在前面堆起个小沙堆再插上几把筷子就当作香,属于小孩子的祭祀就开始了;自己从家里偷拿几个月饼,瓶子里面装茶水,在月亮下背诵语文老师教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学着古人喝茶吃月饼赏月。姐姐比珍珍年长六岁,读的书比珍珍多多了,常常和珍珍讲月亮娘娘的故事······
后来那个姐姐读完高中就进城打工了,嫁到了邻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珍珍只能在流言里听到姐姐干了什么。
“哟,是珍珍回来了。”妇女尖锐的声音把珍珍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珍珍抬眼一看:眼前这个烫着波浪卷,体型硕大的妇人是珍珍的婶婶。
“嗯回来了。”珍珍说到,她对这个婶婶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任是在人群中,也难挑出这么一个体型庞大的女人。珍珍不喜欢这个婶婶,她总记得这个婶婶每次来他们家的时候总是哭诉自己不孝的儿女,回不来的丈夫,完事了还总要从珍珍家顺点东西。
“四弟家有你这个女儿可了不得了啦,听说今年升了职,什么时候能够接管公司呢?现在每个月赚多少钱?大孝女哦,等到赚了钱在城里买了房,把父母还有弟弟都接到城里面,哎呀,那可就光宗耀祖了!她二叔!你瞧是谁回来了?老四家那个特别有出息的闺女!”婶婶呼朋引伴,把周围的人都招唤过来,逐渐,珍珍就被一群乡人包围。
看着那熟悉却陌生的面孔,珍珍有些手足无措;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珍珍的耳边响起,让她的头很快就要炸裂。她回想起小时候超市大酬宾时大人们围在鸡蛋堆里你争我抢的画面,现在她脑子的炸裂程度不亚于那会。
珍珍的母亲则在一旁微笑不语,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珍珍应付了很久,从学习问题再到工作问题,从工作问题再上升到自己的婚恋问题,在他们热情的拷问下,珍珍就像一颗被层层剥皮的洋葱,她知道自己的故事一会儿就要穿上鞋子从村头跑到村尾,奔跑的过程中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无所谓了,习惯了。反正收拾收拾行李,明天就走,过年才回来。
祭祀结束,珍珍帮家人把祭品扛回家。到了半夜才起来收拾行李,要赶早上的飞机。母亲在一旁帮着她收东西。
“别别别,不要特产,现在网购很方便的,不要给我增加累赘。”珍珍有些烦恼。
“这是你二姨家酿的豆腐,还有三叔家酿的酒,大伯家腌的咸菜。还有婆婆给你织的鞋······反正你好久才回家一次,大家觉得你在城里忙难得回家,搞些家乡味带在身边想家了就多吃吃。”母亲解释道。
“大家都希望你能在城里过得好些,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可心疼你了。常回来看看吧,哎,我们都老了。”
珍珍闻言,只觉得眼角有些酸涩,沉默不语,默默地收拾行李,把村里人给的东西都塞进自己的行李箱,尽管很重。她回想起小时候爷爷过世时,父母把她放在二叔家照顾;珍珍小时候常常去三婶家蹭饭因为父母工作到深夜;童年和表哥表姐上树掏鸟蛋,拿根棉线在池塘钓鱼。考上大学那会邻居阿姨给她包了个大大的红包。
临走前,珍珍给弟弟和村里其他小孩包了大大的红包鼓励他们学习,关于什么时候回来一次,珍珍思考许久,说道:“冬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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