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祭母,外有墓地坟茔可拜,堂有遗照遗像可瞻。我今祭母,像墓均无。唯有我脑中的模糊记忆。两兄已逝。见过我母者,世上唯我一人。纵有此祭文,也将淹没消融于历史长河之中。况无祭呼!然,不写此文,我心不安,写此短文,以表纪念。
吾母生于何年?不知。只知母归天时,我仅5岁。我的生日是1943年冬月。算起来我母病逝于临近解放,正是解放大军即将渡江之时。我家就在长江中游的宜昌市下游六十里的江北小镇亭。三国时是陆逊打败刘备的古战场。现在有一座大桥连接江南岸的荆门山。
吾母何名?不知。外人呼其邓幺姑。长辈直呼邓幺。是亭小镇北面七八里的黄龙寺人。家中有田有房,有牛有塘,种水稻,是自给自足的下中农。想必她年幼时聪明伶俐。其兄因丧妻无力再娶。那时,我父也因患大脑炎未死而落下后遗症间歇性精神病,不发病时是正常人,发病就是精神病人。我爷爷与我外公是酒友,两人商议着把自家的小女儿交换结亲。这样解决了两个家庭的难题,但却委屈了两个女人。我母亲嫁到小镇后,很快学会了小店生意,成为当家人。她还带着我坐木船去宜昌进过货。她生下三个儿子,却想再生个女儿帮她洗衣做饭。在我后面有个妹妹却不幸夭折。母亲非常伤心,一病不起,卧床两年。我五岁时,一天母亲把正在外玩耍的我叫到床前,突然丛床边摸出一根棍子,我吓得往奶奶身后躲,原来是一根洗净了的甘蔗。她这是在向七十多岁的奶奶托付后事。
母亲去世后,祖父带着我们去给一个姓朱的人磕头,在乱葬岗讨得一席安葬母亲的坟地。下葬那天,人们叫我在母亲的棺材上爬几个来回,说是母亲会保佑你的。埋葬母亲后,父亲有时犯了病整夜就睡在母亲坟地上。
解放后开荒种地,乱葬岗就被开垦成田地。母亲的坟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的母亲是旧社会贫苦人家千万受压迫的妇女中的一个。她们人生的大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有的从小就被卖掉,有的送到别家当童养媳。谈什么读书受教育,谈什么自由恋爱,都是痴心妄想。我现已年近八十,思念起母亲来仍然为她们的悲惨命运泪流满面。
谨以此文祭奠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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