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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人物

时间:  2024-05-12   阅读:    作者:  民有

  民有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蛮人,杀猪宰羊自不必说,就是宰牛也毫不手软,抡起大锤向牛的脑门砸下去,直到倒地。一次,一只猫吃了他的两只小鸡,他硬是生生地将猫摔死在一块青石板上。不仅如此,民有还敢把活鱼吞进肚子里,那年,我亲见他在水渠里逮到两条拇指大的小鱼,连同渠水一同送进了嘴里。他说那鱼很光滑,不必下咽自己就从喉咙上滑下去了,至于什么味道,他也说不上。

  可惜,那年头村里宰杀的牲口很有限,只有过年队里才会杀几只羊,每户按人口分那么一丁点,另有几十户人家凑份子杀上一口猪。

  这时节便是民有一年中最红最得意的时候。因为村里有七八个小队,每个小队都要宰杀,而民有是最好的把式,动起刀来干净利落,放血、割头、剥皮、取脏、剔肉,有条不紊,准确精当。尤其是那羊骨架上的肉剔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因为骨架除了分一点给杀羊者其余是可以卖的,如果上边的肉多了别人会眼红,肉太少了又没人要,如果剔的不均匀,发卖时也不好搭配,所以每个队都要请他去,于是民有便成了那个时候村里最红最忙最得意的人。尤其是藉此还可以拿到一些内脏、骨架,同时还能把嘴凑在刀口上,喝几口热热的血。

  同时,那些天亦是民有家最热闹的时候,不少馋嘴的和民有气味有些相投的人便会聚到他家分享成果。同时民有也会把这东西送一些给女人。至于那些男人们是不是知道也无需考证,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因为美味的诱惑有时也是不可抗拒的,何况是在那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的年代。

  民有个头不高,精精瘦瘦。那年村边的河里发大水,两里宽的川面成了黄漠漠一片,上面漂浮着从上游卷下来的木料、牲口、瓜果、蔬菜,水呜呜地响,村里的许多人来到河边捞河柴,眼看着河中间漂走的那东西无可奈何。于是有人说,民有,你如果能捞上来,有的婆姨让你睡。民有眼斜了一下,脱得一丝不挂就下到了河里,说话的人便张大了嘴巴,岸上的人呼着喊着,但民有头也没回,硬是捞回了两根很粗的木料还有一只狗。于是人们才知道民有原来有很好的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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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人们应该想到在陕西黄河边长大的人,从小就泡在水里,没有理由不会那么两下子,只不过没想到民有还有那么大的胆量。

  然虽说如此,没有女人是民有最大的短处。于是当那个秋日,一伙人在山梁上割黄豆,队长说年底要定两个五保户民有最有资格时,话一出口,民有就扑了过去,队长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吃了两拳。人们好容易拉开了,民有又把镰刀飞了出去,嘴里狠狠地说让孙子们去当五保户吧,队长却用指头指着说民有不识好歹。

  事后人们才明白,民有虽说当时光棍一条,但曾经也有过老婆,还生了一个闺女,只是由于民有没来由地发脾气,老婆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不久便失了踪,之后民有便把女儿送了人。何况民有还正值壮年,不仅有蛮力,有手艺,而且还有更绝一活——打狗,当五保户的确不够格。

  那年头,每隔三四年就会来一次打狗运动。主要原因也不像如今是因为狂犬伤人,更主要的是因为糟践庄稼。那时,队里的庄稼是集体的,莫说是牲口,就是人如果手不干净随便拿走地里的丁点儿东西,一但发现了说不定就得脖子里挂上那东西游村,可偏偏狗亦喜欢啃玉米棒,故而便也成了专政的对象。且不论家狗野狗一律予以正法,除非你是队里的牧羊犬。

  那时,随着一声令下,养狗的人家便会给狗饱饱地吃上一顿而后将其拴了牵到指定地点,虽说心疼得不得了,甚至流下伤心的眼泪也不可违拗,因为那时是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的时代,不听指示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当然也有糊涂的把狗带出老远,无奈这狗太恋家无论多远它都会返回来送死。

  只是作为庄稼人,别说打狗,就是杀猪宰羊都不敢上手,何况是邻家的狗,而且据说是含有九条命的狗。

  于是民有便成了打狗的最好人选。因为这对于民有也许是最好不过的差事,不仅谋得了肉,还可谋得皮毛。果然,民有不但敢打,而且办法也特别,在打狗的场地上竖起一根木头,把绳子套在狗的脖子上吊起来,在狗张开的口中灌进水,那狗挣扎几下就会死去。这样的好处是效率高,容易学,个别胆大的后生也能上得了手,同时剥下的皮也比较完整,还免去了动刀动枪,节省了弹药,真正是多快好省。

  那些日子村子里就会飘出久违的肉的香气,不过这种香气里混杂着更加浓烈的血腥,使平和的乡村增添了几许野蛮的气息,让不少人感到压抑和窒息。

  那年,在弥漫着玉米香气的初秋的一个下午,太阳就要下山了,打狗亦已接近尾声,一只剥了皮的狗忽然跃起来逃向田野,紧接着民有手中的刀就飞了出去,在空中清亮亮地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刺进了狗的身体。其时民有只穿着一条短裤,赤裸的上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古铜色的光,其飞刀的动作之优美尤如运动场上的健将。所不同的是在狗倒下的同时民有也倒了下去,且两眼翻白在地上直打滚,双手在自家身上使劲地抓挠,几个后生扑上去使劲压住,但民有的身体在不停地扭曲,力量非常之大。于是老些的人说,莫不是中了邪了,但年轻人不信这一套,村干部更是不敢怠慢,因为毕竟是因公出的事。为了不出意外,将民有用一根绳子绑了,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毛驴车连夜送到了县医院。

  县医院也没办法,一个神经了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那么丁点儿大的医院是没办法收留这样的病人的。而别的医院路途遥远,说不定路上就会出现意外,落叶归根是所有庄稼人最朴素的想法,于是连夜又把他拉回了村安置在一眼土窑里,由两个后生轮流照看,身子自然还是绑着的惟恐出了意外。

  只是两个后生也不敢和他一块住,只守在门外,先时还听得里边有响动,后来折腾了一天的两后生也迷迷糊糊睡了,不想第二天打开门一看,民有却马爬在地下已经没有了气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胸口还插着一把尖刀。

  老赵

  老赵是个会计,方邻左近打算盘结账是出了名的,所以每年年底各小队都会请老赵去帮忙,只要老赵一出马,别管什么样的烂账都能理得清清利利,明明白白,因此在本村一小队当会计一做就是十几年。

  老赵的脑子好使,精于计算,但命却不太好。不到30岁已为他生了一双女儿的妻子就因难产而亡,而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生出来。尽管那个时代这样的事也不算少,但毕竟不仅悲惨而且不吉利。因为按当地的风俗怀着身孕的女人是不能下葬的,把孩子从肚子里取出来便是下葬的第一道工序,且必须得请此方面的专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操作,让阳气冲走阴气才行,以免养成妖精作怪人。

  传说,从前曾有一妇人去世,不久村里便常有一母女出入,且凡去过的家里,孩子就会生病。于是人们便千方百计提高警惕不让那对母女进入家门,但不管怎样总有空隙的时候,母女俩总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令人防不胜防。一日便有一胆大者悄悄尾随,见到一坟前就不见了。村人于是请了阴阳打开墓穴,发现里边埋着的女人肌肤完好,旁边还有一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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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该妇人去世之时已有身孕,只是时日还不长,家人也没在意,于是下葬后就养成了精,原本想借尸还魂,但又不忍下手,终归没能实现。

  至此,这一带便有了掏孩这一习俗和职业。

  妻子的死给老赵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和屈辱,生前没能享福,死后还要开膛破肚,将身子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一想到那场面,老赵的心便灰了大半,好长时间缓不过气来。但毕竟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应,同时老赵还年轻且生得一表人才,更主要的是当着队里的会计,生活总比别的人家要好点。于是一年之后老赵又娶了一个邻村的女人,但不幸的是没过一年就又得了一无名之症不治而亡。

  之后,老赵再未娶妻。一来村里人说老赵命硬,克妻,同时又有两个拖油瓶,未成家的成年男子有的是,何必跳这火坑,去钻别人空下的被窝,去当别人家孩子的娘!常言说,为儿最怕遭后娘,其实后娘的苦楚外人又如何体会得到。

  此外,经历了两次的失妻之痛,老赵的心灰了大半,也失去了再次成婚的勇气。

  然老赵正值壮年,生命力正旺,每隔时日总得有个出口或入口消解自身的烦躁与饥渴。好在老赵是个会计,而且是个有能耐的会计,在以工分红的年代,会计的算盘那可是响当当的东西,想照应个谁只需动动手指头。

  那年,村里正好从邻县迁来了一户姓李的人家,男人长得人高马大,女人却娇小玲珑,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男人是个小炉匠,一年四季挑着个担儿走家串户吃百家饭挣百家钱,倒也活得自在安然,只是苦了这年轻的女人,两个孩子不大不小要吃要喝,且又是个外来户,男人不下田,钱也很有限,真正是需要个男人照应家庭,同时也照应照应自己的身体。

  在某个下午或早晨,女人站在自家院外的一个崖畔上眺望着远方,眼中现出迷离的神情,若有男人经过便斜睨了眼用亮亮的嗓子打个招呼,但那时村里人都穷,大多数人家被生活的担子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哪有闲情去理会这女人的心事,何况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大多数男人在应一声之外便没了下文。

  这样一段时间后,人们便传说老赵上了那女人的炕。不久这传说也被的的确确地证实。人们发现老赵经常给女人家挑水,女人亦很少再站在崖畔上眺望,而且老赵的女儿喊女人做婶子,而女人家的孩子则叫老赵伯伯。精力过剩的年轻人便去听那女人的门子,之后就又有了种苹果的故事,而且在村里这故事流传很广,乃至于孩子们吵起架来会说你回去看看是不是有人给你妈种苹果。而老赵或女人的孩子和别的孩子吵嘴,别的孩子则说味道真好。听了这话的人就像受了莫大的侮辱,少不了一场架打。

  总之,老赵与这女人相好不仅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是全村人都知,而且也包括女人的男人。但奇怪的是两个男人不仅没有发生战争,而且还配合得非常默契。也算是各取所需,发展生产也许是种最好的选择。第一,可以解放自己;第二,也可以安顿好女人;第三,还可以为家庭谋得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于是日子就在这样一种看似平和的状态下走着。

  不久这妇人又生下了一个小子,于是老赵的日子更加忙碌,担水砍柴,春种秋收,凡是男人能干的活计全都包揽了,有时还会抱抱孩子,亲亲脸蛋,甚至于把孩子架在脖子上,俨然一家之主。

  妇人的丈夫却仿佛如外人一般,照例继续常年在外游荡。

  那时是农业社,吃的口粮靠队里分,大部分按人口,小部分按劳力。外来户、买粮户常常会受到人们的白眼,分到的粮食一般也会比别人家的次。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粮食本来就有限,在本地户看来他们分了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在这女人有老赵照应,不仅没有受到歧视,甚至还得到了一些额外的好处。

  当时队里分粮往往是队长组织,会计把秤,保管记录。三人往往能形成统一战线,互相配合,相互照应。尤其是那秤杆子,星里星外,或上或下,或抬或压,方寸之间其效果大不相同。好在老赵很会做事,无论哪家秤杆永远是上翘的。

  不过,翘和翘也是有区别的,分寸全在手上。当然老赵只是对于特别重要的人才会使那么两下子,把温暖和关爱送到了心坎上。

  这不免会让一些人眼热,个别的也会在背地里说一些三或道一些四,老赵虽说也听得到一些风言风语,但都是背后的话,便装聋作哑,一如既往。

  常言说,智者千虑,难免一失。

  一次分土豆,按人口分。那妇人家和狗旦家分的东西恰好相邻,而两家的人口又恰好相同,但堆在地上的土豆分量却明显的不同。遇上一般人也许就算了,可狗旦偏偏是个二杆子,立马紫酱了脸,扭着脖子嚷嚷要把两堆东西重新过秤,老赵自知理缺,没有言语,当然也没有行动。

  队长说,这么多户人家,这么长时间,谁能保证没有一点失误,要称等别的人家都分完了再说。这让狗旦便更加不忿,嘴里就不干不净起来。说我知道你们一个鼻孔里出气,没儿断根的东西,欺负起老子来了!老子是不怕的,要再这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只是话还没完,老赵手里的秤杆就朝着狗旦的头舞了过来,眼看就要惹出一场大祸,队长顺手操起一根扁担挡了过去,在场的人们抱腰的抱腰,拉腿的拉腿,才免了一场恶战。

  这在老赵的一生中是唯一的一次动武,也是让所有人感到老赵是不能惹的人的又一次证明。

  对于这一次冲突,背后也有人议论说,狗旦原本也想占占那女人的便宜,不想那女人的心思却全操在了老赵的身上,老赵那不可撼动的地位让他感到憋屈和不愤。

  谁知道平常少言寡语的老赵却不是个善茬,狗旦甚至有些后怕,故而不了了之,再也没有了下文。

  于是,日子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时间这个东西既可成就一些事情,亦可毁坏一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孩子都在逐渐长大,谁也记不得是哪一天孩子们就忽然疏远了,不仅拒绝对方大人的亲热而且现出了仇视的目光,把老赵和女人推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更主要的是女人的男人忽然间回家了,做起了真正的主人,而且没过多久在人们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搬离了村庄。至于到了什么地方,人们也没有太多的关心,不过大多数猜测肯定是回了老家去了。

  之后老赵的屋子里便多了呛人烟味,寂静的夜晚你会发现那屋子里一闪一闪的红红的烟头及咳嗽的声音,偶尔还会传来一声叹息。

  那时已经进入了改革开放,所有的农村都分田到户,所有的农户都各自为政,所有的生产队已不复存在,于是,老赵便变成了普通人,独自经营着属于自家的土地。

  不久,两个女儿也嫁到了外村,女儿们想把他也带走,但老赵执意不肯,并不顾女儿们的强烈反对,将那女人居住过的土窑洞修整了一下搬了进去。

  又过了几年,有一次清明节回村,见一个年轻后生扶着一瘦小的白发女人,跪在一座已经长满蒿草的坟前喑喑地哭着。

  我问村里的人那是谁的坟,他们说是老赵的。我问得的什么病,人们说是肺气肿。

  我粗略算了一下,那时老赵还不到六十岁。

  回头时,年轻后生已站了起来。

  我发现了一个活脱脱的年轻的老赵……

  侯小和侯汝

  我们这一带通常把未成年的男孩统称为侯小,侯也就是小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有许多叫侯小的男人。有的人家为了省事,或者因为没有文化好长时间起不出一个像样的名字,从出生之日起男孩便叫侯小,女孩则叫侯汝。到后来即便有了正儿八经的名字,因为原先的称呼已喊顺了嘴,新的名字便叫不出去。于是有人便从生到死无论多大年纪一直被人叫做侯小或侯汝。而且每个村叫这名字的通常绝非一二,大村子如果你喊一声侯小,说不定就会出来一个班或一个排,站在一起从爷爷到孙子三个辈分都可齐全。

  当然,我这里所讲的这个侯小是唯一的那个侯小,农业社时是队里的羊倌,个头细长,疏眉淡眼,整个身体如同失去水分的黄瓜蔫头蔫脑,好像没有筋骨似的。不干活则已,一干就会冒出汗来,亮晶晶的,总之不是块干活的料。

  常言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侯小没苦,却能熬,时间对于他总是慢悠悠的,于是队里便分配他去放羊,他倒很尽心,每天拿着铲儿迎着朝阳出山,披着晚霞归家,冬穿一件羊皮袄,夏着一袭白布衫,偶尔还会喊上那么两嗓子当地的民歌,诸如大红果子剥了皮,人家说来我和你,本来咱两个没关系,呀儿哟,好人担了个赖名誉……于是那歌儿就会翻了沟越了梁传到男人或女人的耳朵里,让人心里激起些许的涟漪。

  同时这歌声也落在了一个名叫侯汝的女子心里,于是在一个风清月朗的夜晚,侯汝走进了他的生活。

  不过别把这当成多么富有诗意的事情,也别把侯汝想得如美女一般可人。因为世上所有美妙的声音不单单会打动娇美女人,同样也会打动丑陋的女人。

  那个叫做侯汝的女人长得并不侯,甚至还可以叫做五大三粗。对于男人,有这样一副好身板那叫做财富,对于女人,则应叫做累赘。

  虽说那个年代是需要力气的年代,是所谓女子也要顶起半边天的年代,女人也和男人一样需要下田干活,需要肩挑背扛,但女人毕竟是女人,出一天工的工分是看你是男劳力还是女劳力,更要命的是,能做的人同样也能吃。何况作为女人更多的时候还是要作为风景让人看的。

  而这侯汝,不但长得粗壮,该凸不凸,该凹不凹,且脸若铜盘,长满麻子,鼻塌口方,细眼长眉,唯一的长处是那声音还像个女的,清亮撩人,圆润甜美。所以已过二十七八还待字闺中,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

  侯汝虽说长的不怎地,但家里对找上侯小这样一个人还是有意见的。其一,家庭条件不好,父亲是聋子,母亲是瞎子,一家五口人只有一孔破土窑;其二,侯小本人又是那样不起兴的人,要知道,当时队里放羊的大都是中年以上且干农活不行的人,在人们眼里牧羊人是算不得真正的庄稼人,地位是低人一等的;其三,杨柳腰不说,且尖嘴猴腮,让人看着不舒服。

  但问题是侯汝愿意,至于看上什么,侯汝也说不清,反正看着顺眼,听着着迷,总之在家人看来不可理喻。但女人好多时候都不可理喻,更要命的是不久肚子也挺起来了。

  侯汝便追着侯小找了个媒人跑到她家对她的父母说,你们是希望女儿幸福还是不幸,是想女儿丢人现眼,还是风风光光,如果想让女儿幸福那就趁早赶紧嫁了,别到后来不好收拾。再说,侯小配咱的侯汝老配上,根红苗正,脾气又好,要个头有个头,要嗓子有嗓子,虽说是个放羊的,可一年四季都挣着工分,不比别人少收入,人家能看上侯汝那是侯汝的福气,比侯小精干的后生也不少,可问题是人家愿不愿娶咱的侯汝。

  父母起初虽说一脸的不高兴,一肚子不乐意,但对着媒人也没有办法生气,后来又听着媒人说得句句在理,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于是过了些时日侯小便借了辆红旗牌自行车和一孔土窑洞将侯汝娶了过去。

  之后,侯小一家人便全民动手,在自家的院子里又打了一眼土窑,待侯汝生产时就搬到了新居。

  期间,侯汝挺着个大肚子把家庭打理得齐齐楚楚,并不时到自家院子里转转,烧火做饭,端茶递水,爹一声妈一声,直叫得老两口眼睛迷成了一条缝,一家子真叫个亲,亲的让人眼红,让人羡慕。

  俗话说,家有三件宝,丑妻薄田破棉袄。此时的侯小可以说全都占了。

  那时,虽说是农业社,田地都是队里的,但家家户户都还可按人口和劳力分得一点自留地,庄稼人除了上工,其余的时间就大把大把地花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像务宝宝一样侍弄着那一块不可多得的土地,因为在那里不仅寄托着他们的希望,更牵扯着他们的肚子,几乎所有的瓜菜都要来自那里。

  而作为生产队的羊倌,除非天阴下雨其余日子都必须出工,于是种自留地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其他家人的身上。

  好在父亲虽说耳聋,种地确是好把式。母亲虽然看不见,手却巧得很,缝补浆洗,纺线绣花,样样拿手,行行出众,人们说他母亲的眼睛是长在手指上的。

  于是邻里乡亲闺女出嫁,儿子娶媳,总要邀了母亲去帮忙。于是家里便时不时会有人送来一大碗米,或一小盆面。更主要的是有人家常常把要做的东西拿到他家,在做事的同时也就照看了自家的孩子,侯汝亦可腾出身子经营那一块不可多得的自留地,而且经营得让人眼热和羡慕。

  侯汝身板好,能吃苦,不怕风吹,不怕日晒,只要有时间就会跑到自家田里,浇水、施肥、锄草、间苗,做得那样精细,那样专注。

  侯汝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成了侯小家名符其实的宝贝。

  而侯小亦焕发出了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活力,腰比以前直了,嗓子比以前亮了,笑声比以前多了,步子比以前快了。回到家亲亲老婆,抱抱孩子,满屋满院都溢满了幸福和欢乐。

  侯小将所有的身心都投入到了小家庭甜蜜日子的经营当中。

  那时节,虽说队里的庄稼是不许人糟践的,唯独对放羊的却网开一面。你想,清晨早早出去,傍晚才能回家,这长长的日子肚子的问题如何解决,于是遍地的庄稼和野生的瓜果就成了他们天然的美食。那时的乡村,山梁上常常会升起一缕缕袅袅青烟,大多的时候是羊倌们在烧烤食物,放羊铲即是他们获取食物的工具。

  那时,所有的羊倌腰间都挂一水壶,别一小袋,在无食物可觅的季节装点干粮聊以充饥,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用于装载额外的收获。烧熟的土豆,酸甜的野果,金黄的玉米,清香毛豆,木瓜、桃杏、林檎、马榆,各色山珍应有尽有,在小孩子眼里那简直就是孙悟空的魔袋。

  而侯小则仗着比别人年轻,上山下沟身子灵活敏捷,故而比别人有许多意外的收获。

  那时节,对于侯小,白天,山野的香气包裹着自己,悦耳的鸟鸣陪伴着自己。夜晚,孩子稚嫩的双臂环绕着脖颈,妻子温润的身体滋润着心田,于是日子就在这鸟语花香、温柔甜蜜的气息中轻轻滑过,一晃就是十多个年头,转眼间时光已转到了1978年。

  1978年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份,是农村解冻的年份,是广大农民得以放开手脚尽情地亲近土地的年份。分田到户,自主生产,这对于庄稼人来说是多么开心的事,再也无须像陀螺一样,让人抽着才可以转起来。以前时间不是自己的,土地不是自己的,甚至于身体也不是自己的。而今想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起床,想什么时候下地什么时候下地,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切都由自己说了算,真正是做了主人了。

  当然,变革就意味着利益的重新调整,在那些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或者如侯小一样不具备种田能力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

  地分了,包括羊在内的集体财产拍卖了,虽说侯小还放着羊,但那羊已不是一个集体,而是许多人家的财产,他便是别人家的雇工。

  从前,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它们的主人,他爱惜它们是因为他与它们有感情,它们是他存在的意义所在和价值所在。而今,他只是它们的雇主,他别无选择,可以说它们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虽说他对他们比以前更加尽心,但尽心的原因却全然不同,他怕发生意外,以前他只需对集体负责,现在则须对许多人负责,这让他感到心中的担子无比沉重。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但他缺乏播种和抚慰他们的能力,这对于一个庄稼汉来说是一种耻辱。

  父母都已去世,唯一的弟弟也已成家立业,搬出另住,妹妹外嫁他乡,孩子们都在上学读书,单靠妻子的臂膀如何支撑。每每看到别的夫妻挑水浇园,春种秋收,侯小便感到格外的羡慕和压抑。

  以前面对着蓝天白云,空谷鸟语,有的是悠然和自得,而今却空留了惆怅和迷茫。

  他也曾试图从头学起,但总是笨手笨脚,不得要领。他感觉他被时代抛弃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家对面梁上一户人家的女人去世了。女人的男人叫爱喜,比他大五六岁,不仅一表人才,而且种田也是有名的把式,更主要的是拉得一手好胡琴。那时大多数村庄都有自家的文艺宣传队,爱喜是乐队理所当然的主力。

  女人活着的时候,无论春夏秋冬,爱喜总要忙里偷闲,操起胡琴将那欢乐撒向村庄,撒向田野。每每此时,妇人就会托了腮凝视着自家的男人沉醉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境之中。而今,女人走了,女儿也出嫁了,爱喜照例会操他的胡琴,只不过同样的曲调却流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将从前的欢快与悠扬变作了凄凉和忧伤,而这凄凉和忧伤会和着月光随着微风飘荡在村庄的上空,撒落在每一个角落以及人们心间,同时也撒在了侯汝的心间。

  那时,春天播种时需要的人手多,自家的人手往往不够,需要别家的人共同合作才能完成。

  一天, 侯汝对侯小说,我一个人种地忙不来,得找个人帮忙。侯小说,找谁呢,侯汝说爱喜行不行,侯小说,人家愿意吗?侯汝说你去问问,侯小说,好罢。

  之后,两家就合了伙。

  白天,侯小去放羊,侯汝和爱喜去种地。

  起初,只有下种需要合作时两个人才会在一起,其中一个人挖坑,一个人撒种,柔柔的春风吹着,暖暖的阳光照着,田野一片寂静,只有地上的影子在缓缓地移动,一会你踩着我的头,一会我踩着你的头,一会重叠,一会分开,真真切切一幅能够移动的剪影。

  收工时,侯汝一般会早走一会,爱喜则需再做一些扫尾的工作,这样回家后侯汝就可以端出热热的饭菜,也不等侯小回家顾自吃喝后便回到自己的家中,照例拉起了自家的胡琴。只是渐渐的这曲调就有了欢快的味道,而闻着琴声的侯汝就会忘记了做的活计,仿佛一尊雕塑。

  那天,爱喜走后,侯汝发现落在树上的白褂子就给他送去,此时月亮已经升起,爱喜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开始拉琴,侯汝便拿了个小凳子坐在了爱喜的对面,朦胧中爱喜仿佛看到了原先自家的女人,看到了女人眼中那亮亮的东西,爱喜忽然扔下胡琴抱住了侯汝。

  于是如许多故事中所讲的一样,侯汝和爱喜也发生了同样的故事。

  又过了些日子,侯汝当着两个男人的面说,干脆咱们的地一块种吧,侯小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但事实是,之后侯汝和爱喜便一同下地,一块干活。

  那些日子,人们发现侯小常常会坐在山梁上望着某个地方出神,同时,山野里也没有了侯小那亮亮的嗓子。

  又过了些日子,侯汝对侯小说,我不能骗你,我要和爱喜一块过。

  侯小说,就现在这样子不行吗,孩子都这么大了,不怕人家笑话。

  侯汝没有答话,侯小则叹了口气。

  之后不久,侯汝就和爱喜住在了一起。

  有人问侯小,当初你就没有发觉?

  侯小说,怎能晓不得,只是觉得侯汝一个种地也够苦的,再说谁家的锅底能保证没黑。只恨这爱喜凑着锅吃点饭也可以了,没想到他竟连锅拔上走了,做下这些没儿断根的事!

  背地里,也有人对侯小说,你们还没有办离婚证,他们就住一打里,你可以告他们重婚,判他们刑罚。侯小说,侯汝是孩子的妈,他不能。

  起初,每晚,侯小就站在自家的院畔上朝着爱喜家的院子里一股劲地骂,连祖宗八代都操上了,有时还主动和人们诉说着他的委屈和不解。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侯小让各家把各家的羊领走,然后就在村里消失了。

  此时侯小的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女儿去了外地一家宾馆当了服务员。

  就在人们将要把他忘却的年底,侯小忽然回到了村里,脸虽说比以前瘦了些,但衣服穿得比以前强了许多,日子的开排也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更让人刮目的是同时回来的还有已经大学毕业了的儿子和在外打工的女儿,儿子还带回了一个非常时髦俊俏的女朋友。

  那年的春节侯小家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过得热闹与祥和。

  人们问侯小这些时日到哪去了,他说到外地爬煤窑去了,人们怎么也想不到不能受苦的侯小竟然还下得了煤窑,同时也就对他多了几分尊重和羡慕。

  期间,儿子和女儿都没有去看他们的母亲。

  据说侯小曾要求孩子们去看一下,毕竟生下了他们,养活了他们那么多年,但孩子们总归没有去。

  那些日子,人们看见侯汝会长时间地站在自家的院畔上面朝着侯小家的院子,还有人说深更半夜曾经见侯汝走到侯小家的门下站了足有一个多小时,同时侯小也发现了门口窗台上包裹着的绣得十分漂亮的崭新的鞋垫及床单和被面……

  同时,人们发现爱喜也不再拉自家的胡琴,乡村的上空凭空少了几许欢乐和忧郁,总令人感到些许的遗憾和失落。

  开春后,侯小开始张罗儿子的婚事。

  爱喜对侯汝说,你还是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

  于是在儿子结婚的时候,侯汝拉着儿子和儿媳的手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村庄的上空又飘起了忧郁而凄凉的琴声。

  香香与花花

  香香长得像个英俊的男人,不过这只是穿着衣服的时候,至于光着身子会是什么样子恐怕大多数人说不清楚,因为传说香香是个二女子。

  什么是二女子,就是指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的人,或者说介于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人,只不过有的像男人多一点,有的像女人多一点,但不管怎样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或女人。

  香香长得一表人才,能说会道,不仅是种田的把式,而且还是村里的文艺骨干,参加公社和县里的文艺调演还拿过几次奖。

  当时正是样板戏最红的时候,香香扮演的角色往往是郭建光、李玉和或者杨子荣,为此还常常会接到那些不明就里的女孩们抛来的眉眼。

  但因为有如上一说,所以直到三十多岁还是单身一个。

  忽然有一天人们传说香香要结婚了,对象还是个只有十八岁的黄花闺女,且没过多久传说就变成了现实。更让人意外的是新媳妇不仅年龄小,而且还长得十分可人,同时还带来了只有十二三岁的妹妹,介绍人是香香的一位远房叔父,同时也是新媳妇花花的舅舅。这让所有的人都想不通,于是人们便猜测香香的性别,说不定就只是个传说,如果那样,人们真正是对不起香香了。

  新婚仪式上,一伙年轻人让俩新人说说恋爱过程,新媳妇只是不言语,人们不让,想着法子逼他们开口,最后新媳妇红的脸说,我看过他唱的戏。而香香则非常顽固,终究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年轻人嫌玩得不过瘾,同时又有那样的传说,于是听房的积极性便不比往常,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什么动静,只是隐隐地听见花花对香香说委屈你了,而香香则说别说这样的话,你能嫁给我是我最大的福分,这让听房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这更加激发了人们的好奇心,听房的热情更加高涨,但接连几天都一无所获,人们的热情便渐渐消解了。而香香两口子则一同下地,一同回家,脸上倒是写满了喜悦和甜蜜,于是人们怀疑是不是花花和香香有着同样的毛病,如果真是那样,两人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能走到一块倒是可喜可贺。

  只是这种情形没有维持多久,渐渐人们发现花花的笑脸越来越少,而且在这越来越少的笑脸上也似乎感觉到了勉强与做作甚至是痛苦。

  于是有一些轻薄的年轻后生便打起了花花的主意,但花花始终不为所动,一年后只有19岁的她却抱养了一个女孩,于是人们更坚信花花的确应该是那个了,自此花花的门前便冷落了许多。

  花花自从抱养孩子之后,便很少出门,地里的活全部由香香来打理。成天呆在家里喂奶做饭洗衣服照看孩子,有时也偶尔把孩子抱出来晒晒太阳,看看风景。随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人们发现花花的笑脸渐渐多了起来,待到四五岁上了幼儿园之后,花花就又出了门,与香香一块下地干活,春种秋收。此时的花花已俨然成了一位母亲,不仅失却了少女的羞涩,同时也没有了本应有的少妇的妩媚,年纪轻轻,脸上平添了几多沧桑,使人感受了一种压抑。

  就在花花女儿上幼儿园不久,在外当兵的俊喜回村探亲。那时的兵要比现在荣耀的多,而这种荣耀常常会吸引许多女孩子的目光。所以,俊喜从部队回来的当天家里便围了许多人,尽管俊喜家人口多,俊喜娘在村里是有名的邋遢人,家里经常充满着一股酸臭味,炕席上偶尔还会残留一些孩子的粪便。传说,有一次蒸糕,俊喜娘竟误将炕头的一块粪便当成米糕给和了进去,而这事恰巧让串门的邻居发现但又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或者也许这位邻居也没有看得真切,但不幸的是这种传说在村里还大有市场,许多人宁可信其有而不愿信其无,因此其邋遢的程度可想而知。

  同时俊喜娘亦很能生,十六岁出嫁一口气生下了八个娃,且第四个在上厕所的时候顺便就生了下来,故起名叫茅棍。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倒一个比一个俊,故而名字的第一个字都为俊。

  恰巧俊喜家与香香家相邻,于是这俊喜家的热闹更显出了香香家的寂寥。同时,花花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屋子里常年四季清清爽爽,一尘不染。因此有许多人在背地里都不无遗憾,那样一个又丑又邋遢的女人偏偏有那么强的生殖能力,而花花这样一个俊俏干净的女人却生不出一男半女,可见,老天也不是公平的。

  没有实在意义的婚姻和爱情终归是人生的一大缺憾,尤其对于把生儿育女看得比天大的村里人更是如此,于是,人们不得不向香香和花花投去同情与怜悯。

  正当几乎所有的村民都确信香香和花花都有先天问题的时候,背地里却疯传着一个惊人的令不少男人激动的消息。某天的夜里有人忽然听到了香香家里传出了女人那不可遏制的呻吟,同时人们也发现花花的面容似乎平添几多红润与妩媚,眼睛似乎亦比以往亮了许多。

  于是一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又开始了听房的行动,果然有了一些收获,但收获的内容却大出人们的意外,因为人们听到的是花花的抽泣和香香的叹惜,间或也隐约有一些说话的声音,但非常的低,好像是香香对花花劝说着什么或祈求着什么,但花花只是哽咽着不说话,随后便又是香香一声长长的叹息。接连好几天听到的内容都没有什么变化,和香香相好的人曾问过香香,但香香对此讳莫如深,丝毫不愿表露,于是人们也再不便说什么。

  只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花花就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甚至比以往更加的落寞。

  之后,传说香香家的屋子里还传出过异样的声音,但具体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不久,花花的妹妹高中毕业,花花一心盼望着妹妹能考上大学有个好的归宿,但那时,每年招的大学生非常有限,县里的高中又办得很烂,连续两年高考本科达线为零,当地老百姓称其为光头学校。有门路有身份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去了外地,剩下的大多是学习差、没背景的寻常子弟,老师教得没心劲,学生学得没兴头,整天闹闹哄哄,零零乱乱,更有三三两两的黑皮小子出入于校园, 寻衅滋事,勾引女生。而花花的妹妹随着年龄的长大越来越不愿回到自己从来也没有当做家的那个家中,期间便和一些混小子厮混在了一起,这令花花非常揪心,但也没有什么办法。本想毕业后找个合适的人家赶紧嫁了,不想妹妹比她还着急,刚毕业就和一个小子不明不白地住到了一起,只是所处的对象花花非常不合意,但妹妹死心塌地的要跟,并说世上没有比对她更好的人了,姐妹俩几乎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香香亦出面劝阻过,可小姨子说,你还好意思说,再不好也不比你差,你已经害了我姐一辈子,难道你还要害我不成,甩出的话噎得香香再不好说什么。

  正当此时,俊喜恰好回村探亲,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同时又是邻居,说不定能说得动,于是花花便找上门求俊喜帮忙,俊喜也没推辞爽快地应了下来。

  也不知俊喜使用了什么魔法,总之没用了多长时间就做通了工作,据说和花花厮混的那小子也曾找过俊喜的麻烦,但发现不是对手,只好作罢。更为可喜的是俊喜还把他的战友介绍给了花花妹,不想两人竟很有眼缘,一下子就好上了。花花妹虽说有前面的一些经历,但毕竟有文化,且面容娇美,身材苗条,很能吸引男人的目光,大多数男子是很难抵挡得了的。

  香香为小姨子办了一场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婚礼,至此花花的眉眼总算又得以舒展。

  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安然。

  又过了两年,俊喜不知出于何因退伍回村,不久被推举为村支部书记。

  随后就传出了花花和香香要离婚的消息,而且首先提出离婚的是香香,花花对香香说咱们不能做夫妻还可以做兄妹,希望能和香香保持来往,香香没有搭话。

  办离婚手续的那天,香香推着自行车,花花跟在后边,那时已经到了深秋,人们刚刚吃完早饭准备上工,看到一前一后的香香与花花,就不免会唏嘘一番,有人说香香可怜,也有人说花花也不容易,而且还算有情意,不管怎样总算是给香香抱下了一个女儿,也算对得起这些年香香对她们姐妹的照应。

  不久花花出人意料地嫁给了俊喜,出嫁前,花花说,这辈子我欠了你很多,要不是你收留了我们姐妹俩,那些日子真不知该怎么过。香香擦去花花脸上的泪水说,别说这些,是我委屈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这辈子真的是白过了,花花说,以后就让我叫你哥吧,家里的事还是让我做吧。

  香香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但事实是,在花花的婚事办了的第二天,香香就带着女儿搬到了与此相距20多里的县城附近。

  据说花花和俊喜曾找上门希望他能搬回来,也好照应,但香香执意不肯,只好作罢。

  之后,香香就在县城的街上做起修鞋的生意,以此维持生计,供女儿上学读书,女儿也争气,高中毕业后顺利地考上了大学。

  后来,村里修水库,花花一家也被安置在城区,于是在那个小县城修鞋那条街上就有了并排坐着的两个头发已花白的老人在静静地做着自己的活计,没事时互相打个招呼,清晨同时到点,黄昏时一同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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