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微信群，看到耿振江黑洞007先生发出的《活埋瘫痪母亲，传统孝道吃人于无形》，感觉有些话如鲠在喉。原本想在群内回应几句，又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就坐到了电脑前。我无意针对耿先生及其文章，权当借题发挥吧。

　　01

　　将恶行甩锅给孝道，逻辑是荒唐的

　　耿先生对于传统孝道的某些认知、以至否定，俺还是可以认同的。但是将活埋母亲这种灭绝人性的恶行，归结成为“传统孝道吃人于无形”，就让人大跌眼镜、惊诧莫名了。

　　陕北男子马某，竟然将瘫痪的79岁老母亲，偷偷拉到一处废弃的墓坑活埋了。这种败类就不该称之为人，简直畜生不如，活该依法严惩。人们不应该、也不可能找出任何理由，来为这种罪行甩锅开脱。

　　作者虽然并没有详解，这“坑妈”与“孝道”之间，究竟有何因果关联。但贯穿全文的内在逻辑显示：是传统孝道对养老形成的各种经济上、精力上的压力，迫使马某走上了活埋母亲的邪恶之路。

　　作者其实也明白写着：“中国法律规定子女有赡养老人的义务”。法律规定比之于传统孝道，何者更具约束力、强制性，显然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常识。那么，即便要将弑母之恶甩锅给外部压力，这个“吃人于无形”的主语，也不应该写成“孝道”，而肯定只能写作——“法律”。

　　这口坑妈之锅，无论如何都甩不到传统孝道上去。马某的心智，哪里能装进、能理解孝道这样的概念?他的行为，正是无知无识、无法无天的表现，也是孝心全无、人性丧尽、兽性上身附体的结果。

　　在耿先生看来：“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虽木有问题但文明之成色严重不足。”“孩子们都自顾不暇，哪里来钱孝顺你，哪里有时间来关照你?”……然而，这许多经济负担、精力拖累乃至种种不公平，即使全都真实的压在了马某肩上，也断然不能成为儿子活埋亲生母亲的原因或理由。

　　无论面对多么大的经济与精神压力，但凡一个正常人，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事情。

　　一个儿子因为孝道而活埋了母亲——这个故事想象之荒诞，逻辑之荒唐，让人必须目瞪口呆、脑洞大开。

　　02

　　将恶行推诿给传统，后果是负面的

　　前不久，我在《家庭观念的冲突》中写过：传统家庭是建立于农耕社会的“反哺模式”。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中国家庭应该也会逐渐转型到“接力模式”。

　　耿先生批判的“养儿防老”，应当并不是道德问题。在农耕时代，这种养老模式无可替代，也是合理的文明的。到工业时代，养老模式才有可能改变。这类生活变化，并不是道德观念使然，主要还是经济发展、社会保障成熟的结果。

　　国家确有责任尽快建立、完善包括低保、医疗、养老等在内的社会保障体系。现实确也存在着许多不公，需要谴责批评。但也不能有了批评、责怪的对象，就逃避自我需要面对的现实。现实情况是，广大的农村大概至今也不能算脱离了农耕社会。在很长的时间，有大量的老人，还是只能依靠家庭养老。

　　相同的现实下，人们无疑存在多种不同的选择。并不是只要找个借口，就能允许儿女虐待、甚至于杀害父母。没有任何理由，包括贫穷，可以让人罔顾最基本的道德良知。每一个人都有义务善待老人，至少要为自家老人有尊严地生活而尽一份心、出一点力。

　　社会应当同情、帮助穷人的困难，却不能宽容、鼓励穷人的恶行。穷而无知无德对于社会的危害，并不会小于为富不仁不义。过去滥刹无辜的义河团，当今上街砸车打人的艾帼者，各种民粹泛滥、社会搔乱，哪里又少得了作恶的穷人?

　　中国已进入到一个未富先老的老龄化社会。需要一种有利于老人生活的环境，也包含舆论的氛围。不可以让那些没有善待父母的人，找到任何道德上的借口，来增加心安理得、减少愧疚自责。也不能让社会公众，对这类不肖子孙产生情有可原的错觉，从而增加同情宽容、减少谴责唾弃。

　　耿先生的文中还写到：“与之相对应的时期就是老人的临终关怀，老人生活不能自理的时期也应尽量短。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也正是这个意思。”这段话让俺更是一头雾水：如何去实现“也应尽量短”?这意思究竟几个意思!

　　我小时候听说、但从没查证过秦朝的一种恐怖：人过50岁就没用了，都要刹头。这种仇老的恐怖思想，该不会在某些现代人心中复活吧?如果只站在年轻一代的立场，完全无视老人的生存权，不只是对几亿老年人不厚道、不公平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反仁类的醉恶。

　　这两天，网络上有大量文章，都在评述马某的情有可原，从“必然之社会背景”的各种可恶，到“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诸多无奈。各种理由充分并情绪激愤，一致将坑妈之罪归咎于传统的孝道、现实的政策……

　　我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按传统的仁爱思想，还是西方的人道主义，这种弑母的大罪大恶，怎么就能情有可原?这些甩锅的奇谈怪论，怎么还会广有市场?如此般全无理性、人性的奇葩现象，大概真能让文明人类，惊恐到精神崩溃。

　　03

　　孝道并非一无是处，亦有合理内核

　　将活埋母亲甩锅给孝道，就是将孝道当作了完全负面、应彻底清除的精神垃圾。

　　传统孝道附加了许多专自皇泉、封建礼教的证治正确，诸如家国不分、等级森严之类，有些东西确实有悖于现代文明。但也不能因此，就不分青红皂白，将其合乎天理人道的内核及初心——儿女对父母的亲情孝顺，也一并当成垃圾扔掉。我以为，孝顺的内涵可以探讨，要是嫌孝道不中听，改说感恩之类也行，但是儿女对于父母的一份孝心，是绝不应当缺失的。

　　儒家讲仁者爱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样的同理心有错吗?我看不仅没有错，称之为普世价值也不为过。

　　现代文明崇尚博爱。这种广泛而无私的关爱，难道就不该分享给父母?我看不仅要给，还应该给得更多一些。父母是儿女的血亲，生命的出处，起码也存在养育之恩，一个人怎能全无感恩之心?

　　生活中确实有些不孝行为，但还没人以此为荣，就说明这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光彩事。有人说：对父母都不好的人，不可能对别人真好。我相信，一个人对父母的态度，反映着最真实的人品。对不孝之子，我向来是耻于为伍的。

　　鄙视传统文化，在有些人俨然成了一种时尚。传统文化是个筐，坏事全都往里装。好像这样就站在了某种制高点上，俯察透了社会的毛病所在。但这种思路，无助于找出和解决任何要紧的现实问题。我早前就写过：过于苛责中国传统文化对国民性的影响，其实是在有意无意的为两千多年的皇权专制统治洗地。

　　经过蒙元满清长期的异族统治，加上从五四到文革的持续扫荡，传统文化的优良品质不容易传承下来，一些国民劣根性反倒能累积放大。古人那些“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精神，而今安在哉?明清以来盛行的种种避祸保命、升官发财之圆滑世故，难道真能代表华夏的传统文化?

　　现在有多少人还懂得、还讲究礼义廉耻?如果不是存在鲜廉寡耻的广袤沃土，假食品假药品能够洪水滔天?围攻日既、举抱老师能够蔚为大观?站狼豆狠、第吧出征能以狂言浪语而威震中外?如今在许多人心目中，这“礼义廉耻”四个字加在一块，比起一个“钱”字，只怕是连九牛一毛都不如。

　　传统文化确实需要不断更新。然而，不能说只要是传统的，就一定都是过时的、愚昧的。欧美主流的自由主义、保守主义思想，不也都是从千年之前传承下来的?现代文明只能在传承历史的基础上发展，不可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中国人对于传统文化，就是想抛弃也不可能抛得干净，最不坏的选择，应当还是学点保守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