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瞪眼看了他好一会儿。他的睡衣是蓝白条纹的。我还记得,那是在阿勒泰城里的百货商场买的。买的时候,就剩这一种颜色了。奈夫穿上的时候,我心里头还嘀咕呢,好像精神病医院的病号服。好在,大大咧咧的他对穿着一直都满不在乎。
我正在沉思的当口,忽而像挨了电击一般瞪大了双眼——我是被他脚上的拖鞋惊住了——因他奔跑时用力过猛,一只拖鞋已经穿过脚掌和脚后跟,套在了他的脚踝处。“然后呢?我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是怎么把羊驼给弄回来的。”我急切地问。
“然后,那些女孩们停止了鼓掌和喊叫,捂着嘴,瞪着吃惊的眼睛,指着羊驼后面的我,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说到这儿,他努力把声音提得更高,几乎是在大叫,“可是,羊驼它依然是高兴极了。我在后面都能看得出来它极高兴。它欢快地追着雪橇,我看到它的小尾巴在身子后面高兴地转圈圈呢。你听到没有,就在我这个兄弟穿着睡衣在雪地里快要被冻死的时候,它却高兴得尾巴转圈圈!转圈圈!”奈夫说得没错,羊驼高兴的时候就是转着它的小尾巴,并且,越高兴,转得越快。
“后来呢?”我赶紧从衣架上把奈夫的外套取下来,盖在他身上。并帮他将拖鞋从脚踝处拽了下来。心想,这可真是一场背水之战啊。
“妈,你还记得前几天帮咱们铲屋顶上雪的村委会工作人员吗?”奈夫松了一口气,“当时他们正在把堆积到路边的雪铲到路基下面。”
“哦——”听到这里,我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听到我的喊叫声,立即冲了过去。”奈夫又把身子缩进椅子的最里面,“幸亏他们帮忙。他们把手上的铁锹把子横着,围成一个圆圈,把羊驼圈在中间。”
“关键时刻,还得靠咱村委会的干部嘛!”我靠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现在,我得去给你热点儿肉汤。等喝了肉汤,你好去睡一觉,发发汗。”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奈夫沮丧地叹口气,“等我们抓住羊驼的脖环时,雪橇也停了下来。”
“雪橇?停下来?怎么,还有后续?”
“那些女孩围过来,面无表情地一直瞪着眼睛,上下打量我。”奈夫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当时,我知道她们心里头在想什么。她们一定在想,雪地里一个穿着睡衣的人,一定是个奇奇怪怪的人。我被她们瞪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加上当时我已经被冻透了。于是,我赶紧对村委会干部说了声谢谢,拽着羊驼离开了。”
“真是啊!真是有惊无险啊!”我感叹道。
“别高兴得太早!事情还没完!”奈夫搓着手中的纸巾,凄惨地一笑,“当我还没走出两步的时候,也就是刚转身吧,听到一个女孩在说:‘这么追羊驼,八成是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吧?’”
“啊?”我正在想着说些庆祝的话呢,被他这句话噎住了。我大张着嘴,要出口的话竟冻僵在嘴边。
“妈,我说过,别高兴得太早!”奈夫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接着,另一个女孩在说:‘我觉得是劳改队的逃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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