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天空中好像丟了魂,没有了往日的神彩。层层衔接的罅隙中,吐出的蓝色,像嵌在灰色布上的眼睛,窥视着世间,像要寻找什么。
小寒已过,已至三九,驻足在日历上的数字,就是大自然刻在你心头上最醒目的标志,也是一年中最让人忌惮的季节。温度,降到了零下十一度,身体感受到风带来了锋利的针刺进了骨头。猎猎,凌厉等这样的字眼貌似形容北风不太适合,可它的那股狠劲让你倍感煎熬。在大自然面前,人真得太渺小太脆弱了。
我期望阳光更强烈一点,打破云的障碍,光明正大地刷新自己的存在感,希望它的温暖如诗潮一般把大地裹卷,思想与光明的力量让世界激情澎湃。可心内的期盼再强烈,理想终究是虚幻的。寒冬里的太阳遮遮掩掩,和羞走,倚门首,却把青梅嗅的小家子气,颇像小时候胆怯害羞的我们。红红的不规则的轮廓,贴在云层上,模模糊糊,偶尔云的边角被撕开,被太阳填充,可脸上的面纱却怎么也拉扯不去。烟囱里的灰色烟浪滚滚而出,遮挡了太阳的轮廓,它没了底气,任灰色的浪潮在脸上滚来滚去。我为太阳的怯懦悲哀,为那抽走了的灵魂似的怯懦而伤感。太阳习惯了沉默,赞美大自然的语言很少用在它头上,一群乌鸦飞过了彩钢房的脊顶,追逐着云烟,追逐着太阳。呱呱呱,凄厉,苍凉,既没有鸿鹄翱翔千万里的志愿,也不回头追寻南燕寻找理想中的天国,甘愿停留在这里守着小小的田地共此一生。
千百年来,这些生命自从飞离了曹操诗词的悲壮苍茫之后,经历了世事沉浮,始终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生活的小天地,什么不老严陵,五柳菊篱,都在历史的转瞬间一闪而过。他们就是在这样的土地上守着岁月的变迁,四季的轮替。从秦皇汉武到唐宗宋祖,好像在默默无闻中领悟着生活的真谛。
我回过头来,目光滑下屋檐的红色,砖墙的白色,挂在墙头的霜星兀自沉思,没有追随乌鹊的神梦,却和窝在墙角的雪对应着。雪,已经走过了十几个夜晚,与星星月亮畅谈,和时间静守,不知道月中的嫦娥是否再会下凡,不知道快乐的星光是否给她带了宇宙的新鲜话题,所有的情境围绕着生命的本真旋转。
雪,已经流露出了疲惫,被风和阳光的亲吻过后,爱的印痕遍布全身,数不清的蜂眼就是千万次爱的见证。蜂眼中,泥土和灰尘裸露出来,那是土地的颜色,所有美好的幻觉和圣洁的憧憬化成了没有光彩的沉沦。爱与被爱的幸福时刻过去了,留下来重温和咀嚼。霜花没有太深的感悟,短暂的生命让它只能享受暂时的辉煌。
依附在世间万物,用冰冷的触觉去聆听他们的心声,去倾听星星和月亮的对话,去触摸树皮上被虫子咬过的伤痕,去抚摸被秋风赶出诗行的衰草、廊桥。那曾经驻留的幸福的余温尚在,只是没有一个留恋的熟悉的身影再次在这里徘徊。霜花凝望着过去,又纵目将来,那一切的一切,都在时光的偏页上凝固,它明白,自己就如同夜的遗梦,阳光到来,梦的魂魄就会消散,化作一缕云烟,凌空而去,留下的是没完没了的遐想。遐想留给谁呢?是读《红楼梦》时爱哭的小女孩,还是读《水浒》的小伙子的浩然长啸呢?
可它现在不会离去,因为太阳还不太清醒。混浊的阳光在这里是不会让它的霜魂飞上天国的。它要把自己的情思留!在隆起的花的龙骨里,叶瓣上,等待一个有缘人,或许一个翩翩公子,或许是一个有些弯弯眉笑的佳人,他们会懂得珍藏在花瓣上的一切,他们会像珍爱梅花一样珍爱自己,尽管时光是短暂的,可万一碰到的才子佳人的心脉上有与之相对应的文字,那么自己就会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向永远。
太阳往上挪了挪,已经到达了树木房屋不可及的地方。云之殇还在流淌,太阳的影子又稍稍小了一点,而且随着自己的移动被横向拉长。云,仿佛成了一个专门来挤压或者捉弄太阳的神。这个有些木讷的缺少了灵性的弥撒呀,不知来自哪位名家作品。鲁迅,老舍,还是赵树理?我觉得不管哪部都不愿意让这样的场景在冬天过多地驻留。
八九点钟,应该用上午来定性,可是,我仿佛还驻留在清晨的寒冷中。地面上,散落在马路上的冰结结实实,与小时候特别青睐的河里的冰不一样。小时候的冰河犹如一条白练自南而北,晶莹剔透,那是我们的乐园与自由驰骋的大舞台。就是大街上,井台旁,晶莹透彻的冰蛇都会把我们的魂勾去。而现在,脚下的冰是混浊的,那是流泻出来的污水和粪汤子组成的。小心翼翼踩在上面,如同一个失去了脚跟的人,随时都会摔倒。童年,啊,那不敢想象的快乐时光翻成了历史的老唱片。而现在,我们只能听着冰上快乐奔跑的声音,摇晃着颤动的身体,和倾斜着不至于摔倒的滑稽。
没有了童年的新奇,真挚,被时间雕琢过的人,已经从所谓的成熟走向衰老。颤抖的双脚就连奔跑的动作都不敢有。双腿,双脚以及全身所有的骨骼和神经都绷得很紧,到了极其紧张的状态。眼前的冰,真的成了每天都要翻越的高山,因为只有翻过去,才能到达自己真正工作的范围。
想想前些时下雪时那个跌倒的人,现在他的状态还不是很好,如果一味养着不上班,就会损失很多。如今,给私人打工,现实就这样残酷。人嘛,又有谁不在现实中低头呢?不过,能够有个挣钱的地方,生活充实,当然再好不过了。
马路边上一排白色的小房子就是主控室和泵房等等,机械在这里纵情歌唱。泵房上空的水箱,冒着热气,几缕水线从裂开的水巷口喷出来,清脆的声音汇聚成了孩子的嬉笑。流泻的消融落到地面上,晶莹的小小山拔地而起,连绵的山峰形成一道奇特的景观。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从泵房里走出来,手把门的扶手,仰头向水箱漏水的部位张望,观察好漏水的部位及时修理。不一会就出现了一个修理工,踏着晶莹的小山包,跨过平台,神色凝重,爬上铁梯,到达房顶,开始自己的工作。
又有几个运行的工人神色匆匆,走进罐区。他们抬头看看天,脸色冻得紫红紫红的。
灰色的大罐,形态各异的管道,气动阀,还有平躺在罐区里的冰雪,构成了一个特殊,严酷的世界。这个世界,每天都要专业的人员护理,检修和各种操作。这里的工作枯燥乏味,这里的环境需要每一个热血男儿青春韶华的付出。
冰与雪,冷与寒,是大自然留给这个季节壮烈的图画,在这幅图画中,人,用自己的渺小填充着画幅里的边边角角,点点滴滴。
倏忽之间,乌鹊飞来了,麻雀飞来了,霜花带着星光的残留落在了太阳照耀的地方。于是,太阳仿佛被某种声音唤醒,将层云剥落,光晕变得更加迷人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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