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天到了,在这个寂静的城市中。
好像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春天的到来,屋外肆虐的疫情让他们无心留意。在拉紧了帘子的厚厚的窗户外,一棵山茶树开得灿烂,暗绿的密叶中,显出了十几朵红花,在阳光中明得如火。
站在茶树下的,是一名身穿便衣的环卫工人,她并不年迈,不过是平常的瘦瓜子脸,独有眼睛非常大,睫毛也很长。她的头直直地低了下去,手中的扫帚忙碌地清理着地上的落叶和樟树果,一滴汗水,从耳侧滑进了口罩,天蓝色的口罩上,绽放出了一朵透明的圆环。
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扫帚,猫着腰钻到茶树下,像一个在玩寻宝游戏的孩童,当她再次把脑袋探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东西——那是一朵掉到地上的山茶花。虽有点蔫了,但还是红得十分可爱,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手心中,满足地笑了,仿佛握住了所有美好的春光。
二
中午的时候,小区里的人开始多了,随着志愿者们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呼喊声,人们像一群准备出圈的羊儿一样,乱哄哄地从狭窄的单元门中挤出来,在做核酸的亭子前,稀稀疏疏地排成了一条长龙。
一名医护人员,端端正正地坐在亭子中央,他的身旁堆着清一色的红色药水,以及包装在长长的纸片当中的纯白棉签。人们一个个来到他面前,机械地张开嘴,任凭他的棉签放在自己嘴里来回搅动,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这使他不禁想到,生产流水线上,等侍着被机器包装的物品。
忙完最后一个做核酸的人,他终于脱下了沉重的防护服,凝集在防护服中的汗液得到了释放,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流到地上,汇聚成一大滩水。
疲倦地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桌子上,一盘切好了的白瓜让他眼前一亮,他有些奇怪,自己从未没买过这种东西,带着一丝疑虑,他敲开了隔壁同事的房间。同事告诉他,早上的时候,一个六十岁的大爷,带着一百斤的白瓜,到了他们所住的宾馆,说是送给所有援沪的外省市医护人员,感谢他们支援上海。
回到房间,他拿起一块白瓜,尝了一口,绿莹莹的瓜瓤,弥漫着一股田野的气息。他感受到了,那是上海的春天。
三
天色已是黄昏了,夕阳被晚风不耐烦地催促着,终是慢吞吞地挪下了山,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着闪光,屋宇和街道都织在傍晚灰暗而不定的罗网里。
手机中的消息还在不断地狂轰乱炸着,沉闷而短促的提示音成为了她遨游题海的配乐声,她抬起头来,呆滞而分散的目光从模糊的镜片上折射出来,费力地聚焦在手机上,“班级群——新消息20”,她苦笑一声,捏住手机,重重朝床上砸去,有什么可看的呢,无非就是一些无聊的每周测验排名罢了。她瞪大了眼睛,防止沉重的眼袋把眼皮拉下来,强迫自己沉浸入题目中去。照着这个情况下去,上网课的时间还有几天呢,距离中考,还有几天呢?她开始怀疑自己,每天都这样盲目地做题,就真的能考上心仪的高中吗?
窗外,传来了一阵钢琴声,她一下便听出来了,那是她以前最喜爱的《春之谷》,她从书桌旁站起来了,趴到窗前,默默欣赏着,钢琴声欢快清脆,表达对春天无穷的赞美。“多好啊!”她在心中感叹着。当年,她的钢琴也是像这样一般优秀,但到了初三,学业繁重,又加上疫情,她不得不放弃了爱好。现在,就算她能重新捡起来,她僵硬的关节也不允许她弹得像以前一样好了。
钢琴声又一次响起了,在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疫情结束后,她坐在心仪的高中的礼堂里,周围围满了人,她抬起手,弹着这首曲子。
她幸福地笑了。
春天终会到来的,在昏沉的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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