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师长没说一句话。他注视了一会这辆倒霉的解放牌,然后,返回小车就叫开车。
往前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段,又有三辆车停在路边排除故障。师长脸上的阴影越来越浓了。快到蒙县县城,追上了车队的尾巴。进到城里,迎接他们的是一路最担心的事:加农炮营的一辆卡车和地方的一辆卡车相撞。团政治处主任正在这里处理“后事”。
师长找到政治处主任,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搞的!”
“师长,您知道,车队嘛,总是那样,一辆停下,卡一大串。一卡就是几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这位主任是出名的啰嗦,“我们的车,一辆一辆急急忙忙往前赶。不知哪个司机,是没见到城边的限速牌呢,还是怕跟不上走错路,就火急火燎赶,还是觉没睡足神志不清,反正来到这十字路口,车刹不住,车撞坏事小,撞坏人……”
师长不耐烦地说:“你们团长呢?”
“团长!团长要我留下处理,他往前面去了。”
“舒参谋,”师长指着自己的小车说,“你赶上去,叫陈述怀在牛岗等我。”
“是!那你……”舒林生犹豫地答道。他本来猜测,师长急急赶来是为了帮助陈述怀组织开进,现在大概是要下令停止了。
“哼!这擦屁股的事,我能甩手不管吗?”
二
舒林生的小车赶上了车队。司机长按喇叭,见缝插针地往前赶,好歹超了二十多辆车,在这狭窄的山间公路上,这不是容易的事。到了黄昏,离牛岗只有两三公里了。
公路识别牌表明,前面是一处急弯陡坡。他们的车子爬到隘口,只见陈述怀同司令部的军务参谋站在公路边的坡上,指挥车辆通过。原来,下坡处有一小段塌方,使本来不宽的路面更窄了,而且高低不平。
“哟,老舒,”陈述怀见到舒林生,叫道,“你没到导演组那边去呀?”这位精明强悍的团长,中等个,面部特征是嘴巴大,颧骨高,要再细瞧的话,就会发现他眸子的闪亮并不因为眼球布满血丝而减色。不认识他的人,从他的神态、语气里判断,会以为他是哪个连的指导员。
他迎着舒林生半开玩笑地说:“有何见谕?”
“师长追你来啦!他要你在牛岗等他。”
“就这话?”
“他让我转达的就这话。当然,他明天会亲自对你说出他的全部意思。”
“是这样。”陈团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对你所担负的转达任务,我尊重。我原也打算在牛岗宿营。”他转向身边的那位军务参谋,“后面还有二十四辆车。你在这里组织,跟最后一辆赶到牛岗。喂,老舒,我们先走吧。”
陈述怀拉着舒林生上了他的小车,让师长的车子返回县城。
“勇敢的团长!”车子刚开,舒林生就数落开了,“这一路总该明白了吧!瞧,赵括纸上谈兵,临到长平之战,率四十万大军冒进迎击,结果兵败身亡。”
“就算我是赵括吧,如果人们能从失败的‘赵括’身上引出必要的教训,我也不后悔。”
“你不是不知道,你现在失败意味着什么。”他这言外之意是,据说师参谋长的空缺将在陈、李两位团长之中选其一,这次演练不会不影响到这次选择。“你把连续不断的事故撒在这五百公里的路上,赶到海边被人家一击而溃,那么你陈团长的声誉……”
舒参谋看到陈团长的嘴角一撇,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便改口说,“当然啰,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醉心乌纱帽的人。可你也应该像李团长那样,稳稳当当坐镇一个团,逐渐积累资历和威望,干吗要冒冒失失乱闯?”
“是呀,你这想法真有不少人欣赏。可到打仗的时候,敌人会不会说:瞧,这是个颇有资历的团长,我们要让着他点,给他的威望留着点面子。”他学着舞台上银幕上外国人讲汉语的声调,惹得车上的人都笑了。可陈述怀自己没笑,反而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愿冒险,这倒不是为了团长的声誉。我只是想,我们天天高喊国防现代化,可怎么个化法?把战士的胳膊抡脱了臼,也不过七八十米罢了。难道我们要同拿破仑打仗吗?”他似乎想一吐为快,把憋在心底的话都甩了出来,“同志,稳坐团座并不难做到,可一个团长要想到战时手里捏着几千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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