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亲,都是母亲害的。
记忆中的母亲从一开始就相当苍老,是个满头白发、憔悴的老太婆。这应该是她临终时的样子吧,(做梦的)岩川想。因为她处处阻挠我——(梦中的)岩川说。
有时难得碰上高兴的事,也会遭她的白眼——(梦中的)岩川说。
“很爱拿您跟您父亲比较吗?”
少年问。
——嗯,经常如此。
——我不管做什么事都很拼命。但我天生不得要领,资质又输人。人不是总有一两项所谓的天赋之才吗?我跟那种东西一向无缘。
——所以我很努力,但是并非努力就能有结果;有时就算努力,却只会引来坏结果,这也无可奈何。不论如何,很多情况下要获得结果就得花时间努力,可是在结果出现之前……
受人阻挠。
不断啰嗦。
你做这种事情有什么益处?这种无谓的努力能干什么?在得不到半毛钱的事上投注心血,你是笨蛋吗?我说这些是为了你好,要是等你失败了才来后悔就来不及了,人生可不能重来啊——
——母亲总是泼我冷水,难道这不算阻挠吗?
没错,我失去了干劲了——(梦中的)岩川想。其实打一开始就没干劲吧——(做梦的)岩川想。
岩川绝不是一个很灵巧的人,甚至算很笨拙,或者改说死认真也无妨。
他其实了解,只是认真埋头苦干,有时也会适得其反。
然而,岩川仍然只想愚昧但正直地活下去,他认为愚人有愚人的生活方式。可是不管他做什么——
面容苍老的母亲总对他说:“没有结果的努力只是白费力气。”有如遗照的父亲则说:“要变卑鄙、变狡猾。”
这些话语在在打击了他的士气,令高昂的情绪萎靡。于是,岩川失败了。
我的人生如此不顺遂都是你们害的,一直以来我都没发现,我真是太老实了。
岩川漫无目标的人生之所以一直遭到挫折与扭曲,一直蒙受屈辱与不停地忍耐,都是双亲害的——
这么认为的是(梦中的)岩川呢?
还是(做梦的)岩川呢?
毫无疑问地,不论(梦中的)岩川还是(做梦的)岩川都是岩川自己。
“是的——您总算注意到重点了。”少年说,“您只是想老老实实地生活,什么也没做却受到挫折,有所损失,吃亏上当,所以你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没错吧?您的确如此认为吧?”
或许——真是如此吧。
“即使您想立功却被阻挠,被从中夺走,可是换你阻挠别人强取功劳时,又遭人白眼。”
少年说完,注视着岩川的眼睛。
“——难道不是吗?”
的确如此。
老老实实累积愚昧的行为也不会有收获,再怎么老实,愚昧的行径终究只是愚昧的行径。缺乏深度的事物再怎么累积还是浅薄。因此将所有甜美的果实采走的永远是那些聪明的家伙、有才能的家伙、长袖善舞的家伙与好攀关系的家伙,就这层意义说来,母亲的苦劝与父亲的忠告绝非毫无意义。
但是——
行事狡猾就好吗?却又不是如此。同僚轻蔑狡猾的岩川,明明所作所为都一样,却没人尊敬他。
不对——岩川并不是为了人尊敬才这么做的……但他也想受人尊敬。他想被人捧上天,这是事实。
但是——比起这点——
他真正想追求的——
其实岩川自己也不明白,只不过——
“您很不甘心吧?”
少年说。
“明明大家都一样狡猾,同样做坏事,他们受人赞扬,而您——却不同。”
——只有我——不同?
“是的,只有您不同——难道不是吗?您一做坏事就受到周遭一致的批评,一耍诈就引来侮蔑的目光——虽说只有您如此认为——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
岩川不知不觉间成了刑警——明明从来没想过要当刑警——
父亲留下比山高的悔恨与比海深的妄想死去,而岩川则莫名其妙地当上刑警。
但是……
但是母亲仍不时叮嘱他要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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