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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人入眠

时间:  2023-12-01   阅读:    作者:  斯继东

  现在,帕瓦罗蒂居然来了,毕大师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别说一个女人,就是一卡车女人拦他也没用。

  老帕要来演出的消息,本地媒体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炒了。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据说帕瓦罗蒂这次全球范围的巡回演出除了“告别艺术舞台”的意义之外,还有一个现实原因。5年前帕瓦罗蒂和前妻阿杜瓦正式离婚,为此他付出了高额的分手费,之后帕瓦罗蒂一直存在着经济压力,举办这次全球巡演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刚刚两岁半的女儿。读这则花边新闻时,毕大师就想起了一句话:女人都差不多,男人都一样。这话是以前写先锋小说后来改写畅销小说的女作家皮皮在一个访谈中说的。八十年代时毕大师曾经看过她的一个短篇叫《全世界都八岁》,于是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这句话应该跟一个叫马原的男人有关。据马拉说,马原也是个作家,跟皮皮一块在西藏呆过,名气比皮皮大得多了。其实,有名气没名气,男人都一样。帕大师就没比毕大师好到哪儿去。在跟前妻离婚之前,老帕一定也像老毕一样举步维艰过。但最终老帕作出了抉择(这是他比老毕伟大的地方)。可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居然到这种鬼地方来演出,想想都让男人心酸。如果老毕作出抉择,那么他要承受的,除了经济上的压力,还有良心的谴责。草桥县的人都知道,在结识领带老板刘玄德的宝贝女儿刘美丽之前,毕大师只是一个整天在街头游荡的小混混,除了裤裆里那根鸡巴和一肚子自以为是的才华,毕大师一文不名。“我欠着那女人,没有她我早就死了。”这句话毕大师已经跟其他三个轮子说了很多遍,醉了就说。

  演出的票子,黄牛们很早就开始炒了,票价一直像垃圾股一样在涨。但是毕大师做了决定,再怎么高也得掏腰包去买一张。算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支持一下另一个可怜的男人吧。让人没料想到的是,马拉居然弄到了票。“老是让你们听带子,这回让你们见见老帕。”马拉说话的神情比发表就职演说时的县长还牛逼。那段时间,毕大师、黄皮还有李白天天都争着请马拉下馆子、泡歌厅、洗桑拿,谁都生怕马拉一不高兴反悔。演出当天的早晨,毕大师还在被窝里,收到了马拉的短信:“晚上七点半,剧院门口等。别迟到。关掉手机。”于是,事情越发变得郑重其事起来。

  那晚毕大师破天荒提早十分钟到了剧院门口,在出租车上他真的关掉了手机。可马拉在门口已经等急了:“怎么这么迟,别人早到了。”剧院的灯光已经暗下,四个轮子顺利在座位上会合,但是轮子中间夹了个女人。开始毕大师以为那女人是黄皮老婆。黄皮老婆叫倪萍,草桥县著名的钢琴师,开了家琴行,业余带着帮孩子。她当然配听老帕。按照国际惯例,演出一半中场休息。灯一亮,毕大师才发觉,那女人不是倪老师。毕大师认识赵四小姐。草桥县那么小,都算是文艺界有头有脸的人,难免不时凑在一块。但李白、黄皮与赵四小姐显然不熟,马拉在忙着介绍。赵四小姐来看老帕,当然也配。但是马拉把她和他们捣腾到一块来,毕大师还是有点纳闷。女人是女人,朋友是朋友。水乳不相容。这是毕大师的原则。

  家回不了,女人那又去不成,毕大师就只好回他那冷飕飕的根雕毕工作室了。工作室刚刚新搬到草桥县艺术村里面,离酒吧有三四站路。街上的出租车已经很少,毕大师就沿着官河路慢腾腾地走,边走边回头瞅过往的车。

  毕大师结果是走回去的,他一直没有拦到的士。在中国银行门口的石狮子底下,他倒是看见了一个乞丐。像只狗一样缩着,似睡非睡。不知道为什么,毕大师经过乞丐时,仔细地看了半天,好像在看一块刚买来的树根。

  回到工作室,毕大师泡了包方便面,又从破纸箱里找出那床棉被。木沙发很硌腰板,棉被已经有点霉味。毕大师就想到了那个乞丐。他好歹还像只狗,可我连只狗都不如。这样一想毕大师就有点酸。但毕大师很快就睡着了,还做起了梦。他梦见自己在太阳底下晒棉被,棉被被支在那把藤椅上,怪兽一样贪婪地吸纳着冬日暖阳。他又梦见一帮工人七手八脚地在工作室给他安装空调。空调,空调,他想这狗日的空调已经想了一个冬天。

  但是后来,振铃声把毕大师的美梦给搅黄了。手机不知放了哪,半天才摸到。铃声一直在响,就是老帕的那首《今夜无人入眠》。毕大师没看号码就接了,他以为是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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