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间,温州乌岩岭山脚下住着一户姓傅的渔民,家里有个儿子叫傅世杰,聪明过人,勤奋好学。一家人农忙时耕作,农闲时捕鱼,日子过得清净悠闲。可是,忽一日,一起突发事件打破了这份安逸。
事情得从傅世杰的舅舅说起。傅世杰的舅舅是个武将,为朝廷立过汗马功劳,由于他秉性耿直,言语间竟得罪了陕西巡抚毕沅。毕沅在朝中的靠山是和珅,所以他根本没把一员武将放在眼里,小使计谋,便害得傅世杰舅舅家满门抄斩。这场灾难就连傅世杰的父母也未能幸免,那天幸亏傅世杰正好在外访友,才逃过一劫。
为了给亲人报仇,傅世杰隐姓埋名,勤奋苦读,几年后又托人引见,认贼人毕沅为义父。毕沅见傅世杰品貌端正,文才出众,当即就将自己的外甥女兰芝许配给他。
第一步计划非常成功。傅世杰想,自己已深得毕沅的青睐,现在只要再用功读书,一旦考取功名,就不愁替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了。不料,毕沅非常心急,一直催促傅世杰和兰芝早日完婚。新婚之夜,面对如花似玉的娇妻,傅世杰犯难了。想起冤死九泉的亲人,他悄悄地离开了新房。
连日来,傅世杰一直故意躲避兰芝。他没有想到,心如蛇蝎的毕沅老贼,竟然会有这么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外甥女。面对郎君的冷落,兰芝心生疑窦。她猜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特地在闺房备下一桌酒菜,拉着郎君边饮边聊。面对娇妻的柔言细语,傅世杰几次欲言又止,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哪敢吐露半点儿真情,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眼看酒越喝越多,傅世杰觉得有点儿晕乎乎了,怕自己酒后失言,便推说要抓紧读书,匆匆下楼而去。
回到书房,傅世杰才松了口气,想想真是好玄,兰芝再好也是仇人之女,要是她知道自己就是她舅舅一直在追杀的那个人,肯定会立刻翻脸不认人的。
经过一番专心苦读,傅世杰终于准备上京赶考了。晚上,兰芝为傅世杰收拾好随行衣物,又轻声问道:“官人,你这次赴试,心里有几分把握?”
为了替亲人报仇,这几年傅世杰一直咬紧牙关,刻苦勤读,这次赶考早就成竹在胸。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仍然没有实话实说:“娘子,我虽然平时认真读书,可现在心中却还是毫无把握。”
见夫君信心不足,兰芝又宽慰道:“官人不必担心,这次的监考大人王文华,是我舅舅的多年好友,我已替你修书一封,等王叔父看了我的信,他心里自然会明白的。”傅世杰暗自好笑,心想兰芝真是个傻女人,如果她知道我考状元是为了杀她全家,还不知道她会恨成什么样子呢!
按照兰芝的嘱托,傅世杰一到京城,就先去拜访王文华。王文华也是和珅的铁杆死党,他看完兰芝的书信,两道扫帚眉竟拧成了一团,琢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让傅世杰摸不着头脑的话:“贤侄,你年纪还轻,初来京城应多玩耍玩耍,不要把功名二字看得太重。”
从王府出来,傅世杰觉得有一丝不安隐隐地爬上了自己的心头,好在没呆多久,考试就正式开始了。对于那些八股文章,傅世杰早就烂熟于胸,所以几场下来,他都轻松应对,随着考试渐渐进入尾声,那一丝不安也很快随风而去了。走出考场,傅世杰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把和珅集团绳之以法的画面了。
可令人遗憾的是,傅世杰的幻想未能变成现实,金榜题名没有他的名字。他心灰意冷地回到家里,兰芝却似乎早有准备,对这个消息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她说:“官人啊,你还年轻,何必急着去当官。只要有志气,除了做官,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的,你根本不需要为这区区功名二字犯愁的。”不中状元怎么能替亲人申冤?面对兰芝的安慰,傅世杰只能空叹一声,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书房里。
这些天,傅世杰一直在回忆赶考的过程,他思来想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榜的。几场考试都答得很满意,没觉得有啥难题,可纰漏到底出在哪里呢?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兰芝却一语道破了天机。兰芝说,我问过王叔父了,他说你的文章答得很精彩,只是字里行间充满了一股杀气,所以他根本不敢拿给皇上看……
弄了半天,自己的文章在半路上已经夭折了,咳,怪只怪自己太冲动了,考试时一直想着报仇二字,难免文章会锋芒毕露。看来想考状元,还得先把心态调理好啊。春去秋来,转眼又到了大比之年。这回,傅世杰作好了十二分的准备,志在必得。临行时,兰芝又写了封信,让傅世杰带给王文华。兰芝说,官人你太年轻气盛,要不是有王叔父给你把关,我在家里还真的不放心呢。
和上次一样,考的还是那些八股文章。不过,这次傅世杰用足了心思,一字一句细心品味逐字揣摩,每答一题都反复思量好几遍,几场下来,已累得够呛。这日,他正躺在驿馆内闭目养神,王文华忽然差人把他接到了府里。傅世杰以为考试有了眉目,可一进门,王文华就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贤侄啊,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答完题连名字都不写呢?”
“我写了呀!”傅世杰瞪大双眼,认真回忆着:“每场考试,我都在卷子上写好名字的呀。”
王文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几天我一直在看卷子,今天把所有卷子都看完了,也没见到你的卷子。最后有一份,文章虽然很精彩,可惜卷子上没写姓名……事到如今,叔父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以回天了。”
真是天不助人啊!看来不仅世人见了和珅毕沅害怕,就连老天爷也拿他们没办法啊。傅世杰大病了一场,人足足瘦了一圈,回到家里,整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兰芝见此焦急万分。
就在这当口,毕沅忽然差人来请傅世杰。跟差人到了毕府才知,原来今年和珅要做四十大寿,毕沅想送份厚礼好好拍拍马屁。可像和珅这样的人物,上不缺权,下不少钱,想送份合适的礼物讨他欢喜,也着实有点儿困难。毕沅想了半天终于想到,和珅喜欢字画,如果送几副对联,既能在上面写一些赞美的话语,又能让他欣赏到漂亮的书法,真是一举两得啊。只是毕沅的字实在拿不出手,所以他就想到了傅世杰。
本来心中就郁闷至极,现在想想更是痛苦难忍。为了不让毕沅看出破绽,傅世杰只得强忍气愤,挥笔写了十副对联。等放下笔来,他顿觉心中一阵轻松,仿佛已将几年来的压抑全部释放出来。再看写就的十副对联,真是笔笔有力,字字珠玑,直把站在一旁的毕沅乐得鼓掌叫好。
第二天,毕沅硬要拉着傅世杰一起去给和珅贺寿。和珅的寿宴非常热闹,朝中的官员几乎都送来了贺礼,看见那些溜须拍马的家伙,傅世杰气得简直要吐出血来。从和府回来,傅世杰像变了个人似的,躲在书房里不是喝酒就是流泪,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我真没用,我真没用……”没几天,傅世杰便一病不起。就在他茶饭不思水米不进之际,兰芝端来了一碗鱼丸汤,慢慢喂给傅世杰喝,一连几天,终于将傅世杰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傅世杰康复后才知道,当时他不吃不喝,病情沉重,兰芝心急如焚,才想起用乌岩岭河里的鱼的肉和河畔的红薯磨成的粉做成鱼丸汤喂给他吃,大概正是这熟悉的风味,傅世杰才一口一口往下咽的。经过这场大病,傅世杰终于想通了:世道不平,不是他一个人能改变的。和珅这么大的势力,就算他考上状元,也不一定斗得过啊!此刻,傅世杰更加思念当年在乌岩岭河畔的安逸生活了,于是,他对兰芝说,他不想考状元了,只想回家乡开一家鱼丸馆。不料,兰芝竟爽快地答应了。从此,乌岩岭河畔便多了家夫妻店。
几年后,嘉庆皇帝继位,查办了和珅一伙。王文华自然也难逃法网,在搜查他家时发现了两封信件,正是当年兰芝写给王文华的。原来,兰芝在信上并不是让王文华多多照顾,相反是让他想办法阻止傅世杰考上状元。兰芝说她还年轻,希望夫君多陪陪她,所以不想让他过早地涉足官场。其实,那天傅世杰在兰芝楼上酒喝多了,回到书房就自言自语地把实情都说了出来。兰芝怕他喝多难受,想下来照顾他,不想听个正着。兰芝如五雷轰顶,快要急疯了。一边是自己的舅舅,一边是新婚郎君,两个都舍不得啊!兰芝知道,舅舅犯下了滔天罪行,迟早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可夫君太天真了,他根本不是舅舅的对手,为了保护他,兰芝才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隔年,嘉庆皇帝来乌岩岭游玩,喝了傅世杰家的鱼丸汤赞不绝口,便御笔亲书:“状元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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