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收回目光,他看到央珍正在挤奶,专心致志的样子。
牛犊和乳牛是分别拴在两条不同的拴牛绳上的,中间相隔着五六步远的距离。为的就是防止牛犊吃完了乳牛的奶,到时候无奶可挤。
央珍每挤完一头乳牛的奶,就过去解开一头小牛犊的拴牛绳,解拴牛绳的时候,小牛犊兴奋地奔窜着,急不可待的样子。拴牛绳一旦解开,便飞速冲向乳牛群,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阿妈,一头扎到阿妈的胯下,开始吸吮阿妈肥大的乳头,样子贪婪而又冒失。可是,还没等小牛犊多吃几口,刚刚惬意地摇了几下尾巴,央珍就把它从阿妈身边拽开,拴到了它够不到阿妈的一条拴牛绳上。嘴唇上沾满了乳汁的小牛犊意犹未尽地看着蹲坐在它的阿妈一侧,悠然自得挤着奶的央珍,一脸的失意和无奈。等挤完了奶,这才把小牛犊再次解开,让它吸吮挤剩下的牛奶。
央珍就这样挤完了一头头乳牛的奶,少年站在帐篷的一侧,不声不响地看着。等央珍终于从最后一头乳牛的身旁站起身来,少年便走过去,接住了央珍手里的挤奶桶,奶桶里已经是满满一桶牛奶,一晃一晃地闪烁着圣洁高贵的光芒,那是只有母亲的乳汁才有的光芒。
“为什么不让小牛犊多吃点奶呢?”少年问央珍。
央珍愣怔着,一时没明白少年的意思。
“小牛犊才吃了一小会儿,你就把它拉开了。”
央珍恍然大悟,不由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让正在拴牛绳的两侧捡拾牛粪的阿妈不由直起了腰,向央珍和少年投来疑问的目光。央珍就把少年的意思翻译给阿妈听,阿妈听了也笑了,她大声说:“如果让它们吃了牛奶,那草原上的青草留给谁吃啊?”
少年看着央珍,期待着她的翻译。
“其实,我们并不会把奶挤得一点都不剩,还是要留一些给小牛犊的。”央珍说着,指指帐篷前面的草滩,说,“你看,这里的草长得多好,这些肥美的青草,都是留给牛羊去尽情享用的,也包括这些已经小牛犊。它们已经到了吃草的时候了,草的味道和牛奶一样鲜美。”
少年顺着央珍的手指看着草原,似有所悟,他心里想象着青草的味道。
“其实人也一样,不一定非要靠一种方式活着,换一种方式,同样可以活得很精彩。”央珍说着,定定看着少年,少年不由躲开央珍的目光,侧眼去看阿妈。
阿妈正在把捡拾到的牛粪,用一只芨芨草编织成的背篼背到帐篷前面那座向阳背风的草坡上,晾晒起来。
5
午后,一场风刮过草原。
风从帐篷顶上掠过的时候,紧紧绷在帐篷的四周,撑立着帐篷的牛毛绳发出嗡嗡的声音,好似一把大提琴低沉的呜鸣,让人不由生出几分凄然之感。央珍、阿妈和少年都坐在帐篷里。帐篷里很安静,谁也不说话。
少年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他站起身来走出了帐篷。
虽然风在呼啸,阳光却依然灿烂。少年举目远望,他看见沼泽地里一片片的青草倒伏又竖起,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忽而在前,忽而在后。
“风的脚印!”少年不由自言自语着,回头对着帐篷叫道,“我看见风了,它正在跑步!”
央珍闻声走出帐篷。
“你看!”少年指着沼泽地的方向说。
央珍朝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看,立刻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她看着少年,无声地笑着,说:“走,我们到那儿去看!”说着,带着少年走向那座向阳背风的草坡。
“你看!”央珍指着远处的查美河,这回轮到少年朝央珍所指的方向去看了。
远处的查美河在草滩上蜿蜒着,就像是一串遗落在那里的白银项链,熠熠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而在查美河之上,飘忽流动的蜃气更像是一条没有河床的大河,汹涌地流淌着,淹没了查美河,也淹没了查美河边的牛羊。那些牛羊也就像河中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仔细看去,却发现它们是晃动着的——水波一样流动着的蜃气中,它们在不断地扭曲、变形,时而甚至会悬空。
“那是什么?”少年惊异地问道。
“那是阳焰。”央珍说,“学校里听老师讲过,我记得很清楚。”
“哦,阳焰?”少年有些窘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说。
“小时候,我还听阿爸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口渴的野鹿把阳焰当成了河流,兴奋地奔跑着,追逐着去喝水的故事。”央珍说,“阿爸说这是佛经里的故事,阳焰是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梦幻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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