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转弯里的不断泛起的漩涡,少年忽然就产生了想跳下去的感觉。理智和冲动在那一刻开始了激烈的抗争,最终他选择了跳下去。
听了少年的叙说,央珍更是疑惑。
“为什么啊?不就是没考上大学吗?”央珍又问道。
少年无言以对。
央珍怎么也不能理解考不上大学是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在她看来,上大学,那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不上大学,同样可以好好地活着。比如,她现在是个牧人,她每天放牧牛羊,她和阿妈活得很快活。即便是在城里做一个工人,比如说纺织工人吧,每天面对着富有节奏感的机器的鸣唱,看着排列整齐的线团在自己的手里慢慢变成了柔滑的布匹,那是何等骄傲的事情啊,或者就做一个菜贩子,每天看着嫩绿新鲜的蔬菜,让这些蔬菜通过自己的手走进千家万户,成为人们餐桌上的一道美味,这又是何等自豪的事情啊。
“再说,你明年还可以再考啊!”央珍说,“等阿妈的病好些了,我就去上学,到时候我们一起考!”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
央珍就这样想着,就这样信口开河地说着。少年静静地听着,虽然,按照他的价值观不能够完全认同央珍的说法,但他还是被触动了。少年不由侧眼看看央珍,少年看到,一束小小的火苗在央珍的眼睛里跳着动,那是火灶里的牛粪火照映着她。
央珍的阿妈一直看着央珍和少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央珍就把大意翻译成藏语给阿妈听,阿妈听了,比央珍还疑惑。
“佛经里说,人身难得,六道轮回,能够转世为人,那可是得到了一件无价之宝啊,怎么能随便丢掉呢?”
央珍把阿妈的话翻译给少年,少年听了,懵懵懂懂的,便冲着阿妈笑笑,摇摇头。
“我们来到世上,就是来还账的,如果你不想还账,偷偷死掉,你的下一世就需要变本加厉地还账。”阿妈又说。
央珍听着阿妈的话,觉得虽然有道理,但不适合此时给少年说,便没有翻译给少年听。
阿妈见央珍没有说,便又说:“大学就那么好吗?是香巴拉吗?”
央珍听了,不由笑起来,少年疑惑地看看央珍,又看看阿妈。
阿妈正喝着奶茶,吃着手抓羊肉,看到少年正在看她,便又说:“大学里有这么香的奶茶,这么好吃的手抓羊肉吗?”
央珍大笑起来,阿妈也跟着大笑起来。
刚刚有过一次死亡经历的少年看着大笑不止的母女,满脸愣怔,眼睛里写着疑惑。
4
少年听从了央珍的意见,打算在央珍家里休养几天,散散心,然后再作打算。他答应央珍,绝对不再去大转弯那里。
本来,央珍要少年给家里打个电话的,她想,少年离家出走已经有几天了,家里人一定会很着急,可是少年的手机在他跳入大转弯的漩涡的时候掉进了水里,加上他不大愿意和爸爸妈妈说话,也就只好作罢。过两天,央珍要到乡上去给阿妈买药,她想到时候,一定给少年的爸爸妈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她还叮嘱少年说,千万不要给父母说自己跳水的事。
“很丢人,一辈子也不要说出口!”央珍说。
少年点点头,脸上飞过一片绯红。
又是一个清晨。
少年盖着阿爸留下的那件羊皮袄,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央珍和阿妈已经开始忙碌了。阿妈拿着一只铜勺,从水桶里舀了一勺水,把铜勺夹在臂弯里,倾斜着身子,熟练地把铜勺里的水浇到双手上,麻利地洗着手、洗着脸。央珍则对着一面小镜子,用手轻轻地拍击着面腮,她还描了眉,涂上了淡淡的口红。
一切收拾停当,央珍提着挤奶桶出去了,阿妈也跟在身后走出了帐篷。少年急忙从羊皮袄里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少年走出帐篷,向着前方一览无余的草原望过去。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无遮无拦地挥洒在草原上,天地之间,山水之间,四处充斥着阳光,阳光无处不在。阳光照亮了每一株草叶,甚至把自己微缩的影子,映入了每一株草叶上的每一颗露珠里。面对草原,太阳总是慷慨和大方的,甚至有些挥霍的意思。
平坦的草原,其实是起伏不平的,特别是帐篷前的沼泽地,更是体现出了曲直多变的万千姿态。这是少年的一个新发现。阳光从遥远的东方地平线斜射过来,在草原上形成了一团团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色团,忽明忽暗、深深浅浅地跳跃着,以一种不同层次的绿色,凸现着草原的这种起伏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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