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浮,是我,连海平。”
余浮听见是连海平的声音,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他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余浮没有搭理他。
“余浮,我知道你在家,我看见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就过来看看,你这屋子怕是经不住这么大的风雨,要不你到我那里去吧。”
“你给我滚!我在这里好得很,不用你猫哭耗子来可怜我。”
余浮说过之后,静静地听着屋外,没有回应,除了风吹雨打之声,听不到连海平的声音,他大概走了吧。
余浮把钢笔重新放在枕头下,原本看书的雅致也被搅乱了,他只好合上书,打算静静地听着秋雨。
雨下得急促,在急促的雨声中,余浮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他确定那个声音不是连海平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余浮披上雨衣,拎着马灯就出门了。雨大,阻挡了视线,借着微弱的灯光,余浮看见一个女人,正试图爬上沙洲,痛苦地呼叫着。余浮靠近,看清了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还竟然是个孕妇!余浮不知所措,整个牵牛河面都被雨幕所遮蔽,他望望四周,嘴巴里“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好先把孕妇拉上岸,小心翼翼地抱到屋子里去。孕妇衣衫褴褛,躺在余浮的床上,胯下在不断地流血。余浮有些慌乱,他看着眼前痛苦呻吟的孕妇,手足无措。正当余浮在纠结是去请接生婆还是自己独自逃离这个房间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余浮打开门,看见了连海平。余浮惊讶地看着连海平,都没有来得及说让连海平离开这里,连海平就闯了进来,连海平看见了他身后流着血的孕妇,就对余浮说:“你赶紧烧水,我去找接生婆。”
连海平冒着雨就出去了,余浮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就去生火烧水。余浮的水刚刚烧好,连海平就带着一个接生婆和一个少妇推门进来了。
接生婆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孕妇,又回头望了一眼余浮和连海平,气愤地说:“月份还不到,就大出血了。你们这帮畜生啊,她身上都是伤啊。你们怎么这样对待一个孕妇啊。”
“我不认识她,是我刚刚从水里把她捞上来的。”余浮说。
接生婆迟疑地看了看她面前的两个男人,不再说什么,余浮和连海平被撵了出来,他俩站在门口,屋外瓢泼大雨,屋里孕妇撕心地喊叫着。连海平从怀里掏出一包烟,用火柴划了许久才点燃,吸了一口递给余浮。余浮看了看,没有接。连海平又点燃一支,递过去,余浮接了,吸了一口,呛住了,两个男人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江面上黑夜和暴雨的激战。直到听见婴儿的啼哭,少妇才打开门让他俩进去。余浮和连海平看见一个男婴躺在沾满血的床单上,不住地啼哭,声音尖刺,穿过黑夜,穿过雨幕,一直波及远方。
连海平没有告诉余浮那晚他正准备回匪荡时,下意识地回头望望余浮的住所,看见豆大的光亮从屋子里飘出来,连海平就调转船头,向着沙洲划去。连海平也没有问余浮这个突然而来的孕妇,他只是看了看啼哭的婴儿,就一个人送走了接生婆,留下那个少妇照顾女人和婴儿。余浮只好去烧开水,水烧开两遍,连海平就从外面回来了,并且带回许多瓶瓶罐罐的营养品,还拎来一条肥硕的鲫鱼,让少妇炖了,说是女人多喝鲫鱼汤会下奶。余浮看着连海平熟练地在他家里忙碌着,他想制止,让连海平离开这里,可是他实在说不出口,他找不出让他离开的理由。现在,他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连海平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个是我婆娘,叫她芦花就好。”连海平指了指少妇说,“你这里多了两口人,我怕你忙不过来。”
“什么叫多了两口人?我哪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一对母子。”余浮有些懊恼。
连海平说:“那行,你要是嫌麻烦,就让她们娘儿俩搬到我那里去住。这大半夜的,又下雨,总不能让她们娘儿俩回到水里去吧?”
“回水里?”余浮记得父亲余存海曾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从连海平的口中说出来更加令人生气。而躺在床上的女人,只顾流着泪,还咬着牙在干号着: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啊!一旁的婴孩吃不到奶,啼哭刺耳,在夜雨里回荡。
余浮不知所措,撵也不是,不撵也不是。这间屋子太狭窄了,余浮闷着头,一个人躲到了船上。今夜,沙洲上的屋子里从未有过的热闹。可是,那些热闹和他无关,他的心里更加清冷,被这秋雨打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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