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七还没有回答,孙二喜抢先说了:“你七叔当鸭司令那会儿可神气了,把鸭子训得跟小兵一样,吆喝一声鸭子就晓得往哪儿去。鸭子养得肥,年底每户还分了一只呢!”
罗七笑笑:“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眼睛里却流露出少有的光彩。
罗扬说:“我这几天在上坝、中坝水浅的地方看见有螺蛳,小鱼小虾也不少,要是养上两千只鸭子可中?”
罗七说:“中!这么大水面,再喂点料,鸭子好养。就是稻子成熟那阵子,看紧了不让它们上田偷吃稻子就中了。收了稻子,稻场赶下来,保管只只鸭子都肥嘟嘟的!”
罗扬点点头,起身离去。
罗维汉蹲在高处的田头,嘴上叼支烟,一双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瞅着眼前的稻田,看着随风起伏的绿色波浪,心里乐滋滋的,终于又见到大片的稻田了!直到罗扬站到跟前,喊声爸,他才收回目光。
“爸,我打算养两千只鸭子,七叔和二喜叔答应帮着照看。”
罗维汉吸口烟悠悠吐出,又将目光投向稻田,淡淡地说:“早该找些事叫他们干了,拿着许多钱,瞧把一个个快活的……”
罗扬清楚,父亲对罗七、孙二喜有心结,他缓声说道:“爸,其实七叔、二喜叔干事还是挺卖力的。你也看见了,建涵闸、做机房,他俩哪天不干得一身汗。坝里水快干那阵子,他俩又是日夜看护着鱼苗,真的是尽心负责。你想想看,我再不对他们客气点,人家心里能好受?”
罗维汉睁大眼睛看着儿子:“你小子是在拐弯抹角地讲老子对他们不好?是的。一想到我去求他们,他们那个样,我这心里……呸、呸!”罗维汉说话时快抽完的烟还叼在嘴上,烟屁股粘嘴唇上一翘一翘的,他使劲呸了几下,烟屁股飞进田里。他叹口气又说,“你小子啊,比我会做人!”
稻子拔节孕肚时节,又下起连天雨。罗河水是一个劲地涨,幸亏加固了大堤阻挡住外水,不然洪水吞没了三坝会直扑稻田。可是连天的雨也让内水噌噌上升。罗维汉除了吃饭、睡觉,就守在稻田里。虽已七月,老是下雨也是凉凉的,加上心内焦急,罗维汉病倒了。村医过来量了体温,听听心跳,说可能是肺炎,得赶紧去城里的医院。
罗扬不敢怠慢,赶紧叫了车,送父亲去城里的医院。路上,罗维汉尽管咳着、喘着,还是牵挂着稻田。罗扬安慰他,说是已经请来电工检查了,很快就能开机排水。
罗维汉点点头,接着叮嘱儿子说:“扬子,排涝事多,有些地方要搭埂,有的地方要挖沟,你年轻,要多干些。”说着咳了几声又喘两口气,“这雨天路滑的,你七叔走路不稳,让他小心点走慢些。二喜呢,干活是一把好手,可也不能光顾着干活呀,他老婆隔上两三个钟头就要翻翻身,还要接屎接尿的,你要提醒他别忘了家里!”
看着脸色蜡黄,身体虚弱的父亲有些吃力地交代自己这些话,罗扬眼窝里不禁盈起泪水。自从请了罗七、孙二喜,父亲对二人一直态度冷淡,想不到在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二人。父亲还是那个热心肠的村民组长。
4
八月的一天,罗扬抽空去了趟城里的大超市,为出院恢复中的父亲买些补品,又买些水果带回家。为拉近跟儿子的关系,罗扬为儿子削了个大苹果,看着儿子一口一口地咬着,自己心里也很甜。他问儿子苹果的味道怎么样?
罗奥又咬一口,说:“好吃,又脆又甜!”咽下去又说,“我同学萌萌家的桃子比这还好吃!”接着,罗奥说起萌萌家的桃子,萌萌家的葡萄,萌萌家的板栗……
罗扬问儿子:“你去过萌萌家?”
“没去过。”罗奥摇摇头说,“不过有新上市好吃的,萌萌他爸会送学校去。听萌萌讲,他家有好几处园子,常有人去他家果园里采摘。他家还特意开了农家乐饭店呢!”
儿子的话触动了罗扬的神经。罗奥秋季开学,罗扬便与雨兰一道送儿子去学校,他想顺道去儿子的同学萌萌家看看。眼下外水已经退去,内涝也已解除,田里的稻子已经出穗,丰收在望了。他可以安心地去外面看看。
罗维汉目送儿子、媳妇和孙子上了大路,这才回屋扛上锹再出门。那天在稻田边,儿子说的那些话对他触动不小,过后他在心里也是思来想去,原先总觉得自己竟在罗七、孙二喜那儿失了颜面,便对二人耿耿于怀。细想想人家也没什么错,对人家那态度是不是过了头?这样一想,心结打开了,对二人的态度也转变了。而罗七、孙二喜又见到先前那个罗维汉,自然尊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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