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吃午饭?都快两点了。”
“这不刚要吃,就接到学校的电话。”罗松在一旁坐下,拿出三明治。
“其实我不急。”
谢莉眼前的数据有些飘忽。他真的这么想见到我吗?小房间里,他咀嚼生菜的声音很清脆,谢莉听着心里发麻。
“我还想问问你呢!”罗松说,“你的女儿怎么这么出色?学习好、小提琴拉得好,还参加游泳队。我的女儿什么都不行,还老想做模特儿、当明星。”
“你女儿是很漂亮。”
“麻烦。为了她,我还得积极给学校服务,免得她被开除喽。”他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不会的。”谢莉递给他一杯水。
罗松举起小纸杯,做干杯状。“谢谢,跟你说会儿话,我就感觉好多了。”
这以后,谢莉在小房间里工作的时候,越来越觉得寂寞。有时她会听见他“弄擦弄擦”嚼三明治的声音,有时她会看见他最后一次离开时的背影,那微弓的颈背,散着蓬松的头发。
五
学校的项目做完了,谢莉就忙着装修房子。一次在去家居店的路上,她看见他在路边泊车。她的心往上一提,既想要他看见,又担心被他看见。她照了照后视镜,这几天在外面跑,都没注意自己的外表,看这越来越打褶的脸。她差点儿闯过一个停车牌,被迫急刹车。她骂了自己一句:轻骨头!
可是第二天出门前,她在梳妆镜前坐了好一会儿,上完了面霜、眼霜,还选了一支玫瑰色的口红。她一向知道自己皮肤好,配玫瑰红艳而不俗。她并不期望见到他,但万一碰见了,她希望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她。
在镜前试衣时,她很惊讶自己人到中年,竟还有线条,丰盈中还有昔日窈窕的影子。这些年,她买的衣服越来越宽松。但不知不觉的,她又开始买小一号的服饰,紧一点儿,再紧一点儿。她想象一个男人眼中的自己,想象一双陌生的手搭在腰间,让她紧张、惶恐——那从自己丈夫的手上不能再得到的感觉。
六
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他,谢莉开始笑自己。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爱”吗?一个离婚的单身父亲,租个小公寓、开辆破车,女儿管不了,自己可能也不得力,一个小小的电脑问题都搞不定。再说,他真的对她有什么意思吗?也许他对哪个女人都献殷勤。
那个学校秘书不就被他迷倒了吗?谢莉越想他们每次的见面,越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多心了。他那让她脸红的眼神,也许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她何必要这么想象呢?她不是她母亲,她爱惜自己的丈夫和家庭。
七
女儿进了一所理想的大学,谢莉把在养老院的父亲接回家来一起庆祝。父亲虽然多病,但精神一向很好,看不出二十年前曾受过离婚的打击。
当时离婚很突然,母亲有了外遇,不顾子女的反对,执意要离,并随即再婚。20世纪80年代末,邻里哪有这样的事,即使有,也不会发生在他们这种正派的人家。之后谢莉再也不想见母亲,提都不提。直到要出国的时候,才经父亲劝说,勉强带着刚会走路的女儿去母亲的“新家”。
走进一栋黑漆漆的老公房,谢莉差点儿掉泪,说不出是伤心还是羞辱。嫁到这么个破地方,年轻时做这种事是愚蠢,上了年纪再这样,又算是什么呢?母亲的男人比父亲小,保养得不错,看上去比母亲还年轻几岁。他似乎很讲究吃喝,但自己不动手,吆喝着让母亲给客人泡茶、端点心。
谢莉看着恶心,想帮母亲回他两句,但又想这是母亲自己做的孽,还是让她自己受这份罪。
母亲老了不少,从中年一下子滑入了老年。她过去从不羡慕别人抱孙儿,但这次看到小外孙女则喜欢得不得了,抱着不放。“宝宝别忘了再来看外婆,知道吗?外婆再给你买糖吃。”
母亲一个人送她们到汽车站,恋恋不舍地目送她们远去,对她们招手。
这个场景老是像鱼骨头似的鲠在谢莉的喉咙口。
当初母亲宣布离婚的时候,跟她现在一般年纪,脸上却闪着少女般的痴迷,执意要尝禁果似的。她经常借口加班,很晚回家,把旧裙子改成新样式,还时不时地在镜子前逗留。
谢莉一直没注意,因为她那时刚开始谈朋友,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也在外面“约会”。这以后,她对自己的恋爱失去了任何浪漫的憧憬,只想选一个老老实实的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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